【第一章】──

 

最初,武叡哲並沒有多想,只是抱持著那人或許會來參加高中同學會的微弱希冀,所以才推掉重要應酬前來。

那個人的真實姓名已不得而知,只知道週遭人都習慣性地稱呼他為「王子」,勉強算是武叡哲高中時代唯一的好朋友,但是兩人已失聯好久了。雖然在巡視陸續到場的眾人一圈後,因始終沒找到那人的身影而感到有些小小失落,卻也覺得這種心情無關緊要。

這次沒見到,大不了下次再找機會碰面就好了……

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對他說的話,只是可有可無、存著許久不見至少看他一眼確認他過得不錯的薄弱慾望而已,所以沒必要太過介意……這樣漠然地想著,的確很快就令武叡哲釋懷了。

況且,在不知不覺間,與對方竟已分離整整十年了,物換星移,恐怕那人也早就忘了自己生得什麼模樣了吧……連續喝了幾杯威士忌,有些微醺的武叡哲自嘲也似的輕輕笑了起來。

若認為對方還記得自己的話,那真是傻瓜了。

就像現在,連同學會都不來參加,這也許是兩人唯一的見面機會……肯定忘了自己了……

而後,武叡哲腦海中這般波瀾不起的淡漠思緒,直到稍早前忽然有人提起那人的消息,才急遽翻攪沸騰起來──

 

日式料理餐廳內的三十多名客人於酒足飯飽之後,話匣子一開不可收拾,男男女女各自圍成一個個小團體聊天,還不時傳出划拳及嬉鬧聲,屋內吵雜得像早上的菜市場一樣。

老闆娘和工讀生送完菜後老早便站得遠遠的,反正整間料理店都被包下了,只要沒人發酒瘋砸桌也就不管了。

許是多年不見,起初分離十年的生疏感被大量酒精逐漸沖散後,大夥竟越聊越起勁,話題從國家大事、政黨衝突事件、教宗去世、環保問題、到公司八卦之間換來換去,絲毫不見冷場跡象。

一開始在交換不克前來參加同學會的其他人的近況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提起過那個人,像是理所當然地忘了一樣,不過也不能怪他們,因為那人讀到高二上學期就因為某種原因而休學了,據說也沒有那種持續跟他保持聯繫的好友存在,沒有人提個開頭的話,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

直到話題轉到女人身上,才有人突然提起「王子」這個人來。

好像是有人不經意地討論起女人找男朋友的時候,選擇的標準是看男人的身材臉蛋、還是社會地位?一開始只是幾個人在爭論,各執己見、你來我往吵得欲罷不能,然而過不多久,戰火便如星火燎原般迅速蔓延,到最後幾乎一屋子所有人都跳下海來,形成兩大團體在對峙。

後來不知怎地,在意見久久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話:「若是長得像王子那樣,再窮、再沒用,我也選他!」

如玻璃被狂風擊破落地般,鏘!地一聲,僵局一下子被打破了。

一些原先持著金錢至上理論的女人們,紛紛露出動搖神態。

就連一直沉默不語、選擇壁上觀的武叡哲,也差點認同地點點頭。

的確,依王子的條件,即使當吃軟飯的小白臉也一堆人搶著要吧。

他就像一朵無時不刻散發出危險香氣的有毒罌粟,引得女人趨之若鶩。

脣紅齒白、漂亮得近乎危險的男人雖不多見,卻並不稀有,但要像王子那樣一舉一動皆散發出強烈吸引旁人目光的費洛蒙的男人,就真的很罕見了。

在高中時代,便經常有人爆出他被女人用豪華跑車載來上課、或是有學姊學妹們為爭奪他而打架之類的謠言八卦。這對剛從國中畢業、幾乎每一個都還是處男的高中同儕們而言,與不少女人傳出桃色緋聞,深獲女性寵愛的王子,簡直就是令人又嫉又妒的對象。

「啊啊…若王子是自己男友的話……」花自己再多錢也不在乎哪……原先有一半堅持麵包比愛情重要的女人們,極有默契地對看一眼後,開始流露出倒戈傾向。

這世上有誰不喜歡美麗的東西?比起過了十年後出現禿頭跡象、飲酒過多造成的大肚子、或是不愛乾淨滿臉鬍渣的臭男人們,才讀了高中一年多便休學的美少年王子那早已在印象中牢牢定格的危險魅力,無疑在女人們腦海中佔了絕大多數的上風。

更何況有一句成語說的好,見微知著,就算遭受十年無情歲月摧殘,美少年也頂多變身成一位有些滄桑的美青年罷了,不可能醜到哪裡去吧?

氣氛正微妙時,始終強硬支持「男人沒有臉蛋沒關係、有錢比較重要」論調的陳偉銘驀然大聲嘟嚷道:

「選他也沒用,他太短命了啦!」

「……?!」

剛剛……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聽到「短命」兩個字,全場所有人又吃驚又不信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某處。

「嗝!」陳偉銘豪邁地打聲酒嗝,無視於周遭突然沉寂下來的詭譎氣氛,舉杯仰頭飲下一大口威士忌,滿臉不服氣,繼續自顧自嘀嘀咕咕道:「哼,有臉蛋也沒用,長得好看又怎樣?死了還不是只剩下一罈骨灰……」

「小偉!你在胡說什麼啊!」坐在他身邊的人忍不住出聲駁斥了。

「對啊!你是不是醉過頭了!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小偉!這種玩笑能亂開嗎?!」

一股責備與驚嚇神色紛紛出現在眾人臉龐上,很明顯地,佔多大數人不相信他說的話,畢竟在場眾人都算年輕,最老的也還沒超過三十歲,「死亡」這件事對他們而言,似乎還有些遙遠。

頓被千夫所指,陳偉銘一下子酒醒了似的,微睜開醉茫眼皮,有些慌亂失措地環視著大家,過了半晌,才語調遲疑地探問道:「呃,那人很久以前就病死了……這件事難道都沒人聽說過嗎?」

他不問還好,一說完,疑問就像洪水爆發似的在屋內炸了開來。

「我不相信!怎麼可能!你不會是騙我們吧?」

「沒聽說過啊!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不可能吧!你怎麼會知道他病死了?你跟他還有聯絡嗎?」

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質疑,陳偉銘露出快要招架不住的怯懦表情,緩緩解釋道:「這、這是他休學時候的事了,我也是很偶然地聽老師們在私下討論,說什麼他年紀輕輕就得到怪病,好像醫不好了,最後會退學也是因為在上學途中突然暈倒,很久沒來上學不是嗎……」

「呃……」

「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屋內原本一片可怕寂靜,直到一聲不曉得從誰的口中發出的憂傷嘆息過後,不多久便紛紛響起了此起彼落的感嘆聲。

原先畢業整整十年後與高中同學們難得齊聚一堂的歡樂氣氛頓時蕩然無存,變得極端低迷不振,但,這並不是因為所有人都喜歡王子的關係,而只是純粹為了一條早夭的年輕生命感到惋惜罷了。

陳偉銘繼續嘟嚷道:「我從以前就覺得他實在白得太不像話了,總是一副蒼白又弱不禁風的樣子,說他是生了什麼怪病我也不奇怪……」說到一半,陳偉銘好像才意識到眾人難看的臉色,連忙閉上嘴巴。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幹嘛講這些來掃大家的興,不過此時住口也來不及了。

沒有人發現,始終坐在一旁靜靜喝酒的武叡哲,聽完陳偉銘的敘述後,渾身的血液也於一瞬間徹底凍結了。

呼吸幾乎頓停,胸口處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塊血肉似的空空蕩蕩,無比空虛寂寥的感覺差點逼出他的眼淚。

死了……?

那個時常露出奇特魅惑笑容看著自己的人,居然……死了?

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影像,明明仍是那般鮮明、動人,甚至耳邊猶依稀聽得到那個人熱情地喊著自己的聲音……

武叡哲痛苦得整個身子縮成了一團。

他後悔了,好後悔推掉應酬來到這裡,他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那個人早已死去的消息。

快,拜託誰快來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罷了……武叡哲抿直唇瓣,緊緊抓握住冰冷的酒杯,杯中冰塊逐漸消融時在杯身結成的一層白色冷霧,迅速將手指凍得毫無知覺。

在高中時代,王子這個名頭超乎尋常地響亮,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過並不是因為他是考試天才,雖然他也常榜上有名;也不是因為他是運動健將,雖然他曾被指名過跑班級接力賽最後一棒。王子,這個名字會令眾人不時耳聞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好看長相,及,與其成正比的壞名聲。

若要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談論王子長相之俊美的話,大概用「男人嫉妒,女人愛煞」這句來形容,就幾乎可以想見了。

大約一百七十六左右的身高,因為比例合宜而看起來比實際身高還高上一點,但單薄的肩膀總是給人太過柔弱纖細的印象。柔軟的頭髮時常不遵守校規地染成茶色,在高中生清一色既定的黑髮中特別明顯。而他臉龐的五官更是完美,鼻樑從側面看猶如混了歐美血統般直挺,肌膚如雪般白皙無瑕,厚薄適中的唇瓣如盛開的玫瑰般殷紅,但構合成他最引人心動的地方,便是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眸。

王子一雙眼眸不但非常靈動,瞳孔更是呈現漂亮的琥珀色,總是在微笑時散發出寶石般的璀璨光芒,異常適合他那一身白皙的肌膚。

然而,很顯而易見他似乎只有皮相好看而已。

他性格高傲,總是獨來獨往,甚至時不時翹課不來上學,更令男同學們恨得牙癢癢的是,校內美麗的女孩們似乎都很喜歡和他廝混在一起,不管在哪見到他,總能發現他的身後跟了一群露出迷戀神情的傻女孩。

可偏偏更氣人的是,王子腦筋異常的好,即使上課時數總在及格邊緣,他還是能維持住在全校排行前三名以內的好成績,不可能因為操行不良而被學校開除,令那些瞧不起他花花公子行徑的男同學們更是咬牙切齒。

可以說,校內踢除掉那些愛犯花痴的雌性們以外,一群雄性當中,很少人能打從心底喜歡他。從一年級升到二年級,由於品學兼優、性格沉穩因而二度被導師指定擔任班代職務,且勇奪學年成績第一名的武叡哲,亦不例外。甚至,他曾將王子視若眼中釘般的存在。

原因很簡單,甚至可以說一目瞭然──在學業成績方面,武叡哲任何一科都明顯贏過王子,惟獨英文成績,卻一直沒超越過他。

從來沒見他認真上過課,也不像有在外國生活過一陣子的經歷,可他的英文成績卻好得驚人,除非自己考滿分,否則絕對會考輸王子……這件事,一直像喉嚨鯁了根魚刺般令武叡哲很介意。

對於自我要求極高,每天總是用功到三更半夜以維持課業成績的武叡哲而言,英文成績輕易地輸給時常翹課的王子一事,簡直就是莫大打擊與恥辱。

這是嫉妒沒錯,武叡哲並不打算否認自己也擁有身為人類的劣根性。

所謂的天才,就是指像王子這種人吧。

智商高,樣貌佳,女人緣更是好得不得了,同儕中沒有一個人比得過他,感覺好像只要王子心底想要什麼東西,無需經過任何努力就能唾手可得,甚至輕輕鬆鬆便達到別人要千辛萬苦才能達成的目標……王子一方面承受眾人的厭惡,另一方面也被旁人用羨慕有加的眼神圍繞。

嫉妒歸嫉妒,但是一昧羨慕他人靈光的腦袋,不是自尊心極高的武叡哲會做的事。

在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既然除了滿分以外成績無法勝過他,那麼,就只拿滿分吧!秉持這個信念,升上二年級後,原本對於武叡哲而言一直是棘手科目的英文,再也沒拿過滿分以外的成績。

到了那時,始終鯁在喉嚨中央的那根刺,才徹底拔除了。雖然傷口仍在,偶爾還會隱隱作疼,但武叡哲已然可以心平氣和地忽略過去。

果然,瘋狂的嫉妒有可能會使人迷失方向,但適可而止的妒意卻可以激勵人心向上……武叡哲勉強壓下打從心底不斷冒出的酸氣,巧妙地運用了此點。

而當妒意淡去後,武叡哲終於能保持理性地研究自己當初對王子充滿敵意的心態。也到這時他才終於發現,若追根究底的話,自己真正討厭的,其實並非王子本人,而是他對一切都漫不經心的態度吧。

那人總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

傲慢、輕挑、自負、目中無人……諸如此類的負面形容詞套用在他身上,居然異常合適。

看在他眼中,自己無論為老師的評價、或是課業成績所做的努力,應該全都顯得很可笑吧……武叡哲曾為這個發現鬱悶過好一陣子。

別人毫不在意、當成垃圾的東西,卻是自己汲汲追求的目標。付出莫大精力與時間的自己,簡直就像個傻瓜一樣不是?

一開始武叡哲並沒有足夠的敏銳心思察覺此點,直至讀到一年級下半學期,於某個接近炎夏的悶熱午後,一段無意中與王子進行的對話內容,才讓武叡哲乍然醒悟──

 

「欸,唸書是這麼有趣的事嗎?」

正埋首溫習功課的武叡哲,微感詫異地緩緩抬起頭來。

問話的人,是班上至今連一句話都沒交談過的全校紅人王子。

他問也沒問一聲,便大刺刺地佔據別人的位置,並反過來與自己面對著面坐著,右手閒散地托著臉頰,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自己瞧。

一絲夏風透窗而進,輕輕拂動他額前的茶色髮絲,白皙近若透明的俊美臉龐擒著一抹玩世不恭神色,少年慣有的狂氣與傲慢似乎在他身上展露無遺了。

不明白王子突然問這些是為了什麼,甚至有些不悅他擅自將手肘撐在自己的桌面上,不過武叡哲也沒有拒絕回答的理由。

「是很有趣。」

並不是真心這麼認為,武叡哲只是隨口說說罷了。

若非父母對自己的高度期望,及自己身為全校第一名的自尊心,武叡哲或許早就丟開書本,隨同儕們到處去吃喝玩樂了吧。

或許旁人永遠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鞭策自己,但說穿了卻很簡單──他只不過喜歡未雨綢繆而已。讀書雖然無趣至極,將自己的未來牢牢掌握在手上的感覺卻很好,即使目前才十多歲的年紀,武叡哲卻已能預見自己的前途大放光明的程度。

知識是無敵的,想確掌握這點,只要好好用功就好了……就這麼簡單。況且,他並非一昧用功而不知世事的書呆子,甚至可以說他很狡猾世故。有時候武叡哲亦很慶幸自己是個早熟的孩子,在同儕們一個個沉迷於吃喝玩樂浪費生命之際,他已經事先安排好自己未來該走的道路了,並且一步步走得很踏實。

所以念書有不有趣的問題,從來不在武叡哲思索的範圍內,不過……反正王子也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吧,所以沒有必要認真回應。

「哦?」王子卻當了真,像是被他的答案嚇到似的瞪圓了一雙琥珀色眼眸,若他身上披著一層毛皮的話,恐怕早已根根豎起,就是這樣程度的訝異。

那副神情,怎麼跟貓咪之類的動物好像……不過,他在驚訝什麼啊?武叡哲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真是這樣嗎?」王子喃喃自語似的疑問。

「什麼?」

「你真的覺得唸書很有趣?」王子微偏頭的模樣似是不信、又似困惑。

「……當然。」武叡哲悶哼一聲。

他突然跑過來問這種無聊問題到底是想獲得什麼樣的答案?難道他希望我否認?不習慣接受他人質疑的武叡哲,微微蹙起眉頭,感到有絲不耐煩。

下堂課有個化學小考,自己根本沒有閒暇時間和不算熟的王子繼續胡纏下去,隨便回應一下打發他走吧……正這麼想的武叡哲,卻在下一秒鐘,被王子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徹底惹出火氣來。

「你真是個怪人耶。」

「什麼?」武叡哲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

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無禮的發言已然傷到他人的自尊心,王子語調清晰地重複一遍自己的話:「我說,你真是個怪人。」

那毫無變化的神情,彷彿,只是在訴說一個事實。

「……」怪人?總是任性妄為翹課泡妞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是怪人啊?若要說奇怪,你才是徹徹底底的怪人好不好!這世上有做賊的人反過來大聲喊抓賊的嗎?瞬間,一股怒火自武叡哲心頭騰地熊熊燃燒起來。

「真是奇妙,我感覺到你的內心並沒有說謊,但你的表情卻……」

「煩死了!別一直用無聊問題浪費我的時間!」武叡哲擰著濃眉,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出言斥責。

王子一怔,似乎沒料到武叡哲會對自己流露這麼明顯的厭惡神色。

「浪費……?」

「對,你一直在用無聊問題浪費我的時間,難道你自己沒察覺到嗎?下堂課有化學小考,我正在複習功課,沒空理人。」

面對武叡哲毫不客氣的直言,王子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低語著:「真奇怪,第一次看見裏外如此矛盾的人類……」

矛盾?我哪裡矛盾了!一向性格沉穩的武叡哲首次感覺煩躁到極點,差點衝動地揪起他領子用力搖一搖,要他講話別這麼不清不楚。當然,若他事後冷靜下來,一定會很詫異自己怎會如此失控。

「你到底想怎樣?」武叡哲不耐煩地開口詢問。

「呵,不想怎麼樣。」王子似乎也同意中止用無聊問題煩他,揚了揚唇後站起身來。

「請繼續唸書吧。」

「你在諷刺我?」武叡哲揚起濃眉,不明白為什麼他隨口一句話都能煩得自己想掀桌,甚至跳上桌子大吼大叫……簡直莫名奇妙極了。

「諷刺?」王子雙手環胸,似覺他刺蝟般的神態十分有趣,於是故意回嘴道:「如果我說,唸書這種事一點都不有趣,才是真正在浪費時間呢?」

……哼,故意挑釁是嗎?不過自己有權利不接受!武叡哲深吸口氣,將所有想反駁的話、想發作的怒氣全部壓抑了下來,冷聲道:「我並不像你。」

若只有天才才有資格不用功、不念書、不屑旁人的努力,那麼,武叡哲深深慶幸自己並不是。

「哦?什麼意思?」武叡哲冰冰冷冷的語氣令王子瞳孔瑟縮了下,臉龐露出有些複雜難明的神色。

「很簡單,你不用功、不愛唸書卻依然可以考出好成績,那是因為你天資很高,跟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你無法理解我們的心情也是理所當然。但是你用不屑的語氣來炫耀這種事,令人感到很厭惡及噁心!」

「跟你們不一樣……我有這麼不像人類嗎……」彷彿被武叡哲戳中弱點似的,王子原本神彩照人臉龐整個兒瞬間黯淡下來,唇瓣也失去紅潤的血色,像一隻徹底鬥敗的公雞似的。

煩死了!他怎麼還不滾啊?武叡哲滿腦子已經被下堂課的化學小考之事佔據,根本無暇去在意自己的無情話語是否重重傷了別人。

「非常抱歉,我這個正常人無法體會天才的世界,而我們這種小人物也不需要你來理解,以後就各走各的獨木橋,產生無謂的好奇心才是浪費時間,你同意吧?」武叡哲攤了攤手,想盡早打發他走的意圖很明顯。

聞言,從來沒被人如此無禮對待過的王子深深吸了口氣,側著臉以同樣冰冷的語調回應道:「以人類而言,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這人在說什麼啊?武叡哲聞言一怔。開口閉口「人類」兩字,彷彿他不是其中一份子似的……

盯著眼前的人類半晌,一股莫名寂寥突然浮現王子眸底。

「你跟我想中的……不太一樣。」

嗄?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什麼意思?武叡哲頓時一頭霧水,可他還沒從王子口中問出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對方已頭也不回地起身離去。

……他想像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太奇怪了吧!先前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光憑想像,便能看得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嗎?王子臨走前扔下的一句話,令武叡哲有種受到強烈侮辱的難堪感覺,更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太過分了吧!擅自想像他人是什麼模樣,又擅自覺得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太失禮了吧!簡直莫名奇妙到極點!武叡哲既憤怒又無法理解地心想。

莫名地,這種糾結的心情,過了好幾天仍久久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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