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又睡了一早上的方銘彥醒來後依舊想不起往事,關承勳按捺下滿心的失落,騎機車載著他去到醫院做腦部X光檢查。

 

陳東瀚下課後得知消息,也匆匆趕到到醫院陪關承勳等待檢查的結果。但,醫生看了X光片半天,卻表示沒有發現什麼淤血的情況,一切正常,方銘彥會忘了這三年來的事蹟,可能是墜落時腦袋撞擊到地面導致暫時性失憶症,這方面要靠病人慢慢想起來,沒有什麼藥方可以醫治。

 

「真的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恢復他的記憶了嗎?」聽到診療結果,關承勳仍不死心地追問。

 

「你們可以拿一些病人熟悉的事物給他看,刺激一下他的記憶,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辦法了。」醫生攤了攤手,像方銘彥這樣腦袋絲毫無損,惟獨失去記憶的案例,也是他生平首見,毫無治療的頭緒。

 

聽到醫生也束手無策,關承勳失望之餘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謝過醫生後,沉默不語地取來一根拐杖讓方銘彥撐著站起來,和陳東瀚一起扶著他緩步走出醫院。

 

三人離開醫院,來到停車場時,在心底琢磨了半天的方銘彥,終於鼓起勇氣對關承勳開口。

 

「我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嗯,你說吧。」關承勳收起沉重的臉色,朝他露出一抹柔和包容的笑容。

 

「呃……」在關承勳銳利的目光注視下,方銘彥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打算:「在還沒有恢復記憶之前,我想、想搬出……」

 

「不行!」

 

在方銘彥還沒說完之前,關承勳已經臉色大變地打斷他的話。一旁的陳東瀚也皺了皺眉頭,似乎不太贊同。

 

「喂,你這樣未免太專制了吧……」方銘彥本來說得有些心虛,然而關承勳的強硬態度卻瞬間激起他倔強的性子,原先微弱的嗓音也拉高了幾度。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這樣一搬出去,要怎麼治療失憶症?」關承勳反對的理由很冠冕堂皇。方銘彥有將近三年的時間和他同居,最熟悉的人就是他了,可以說方銘彥恢復記憶的關鍵就是關承勳,如果他搬出去兩人同居的房子,方銘彥想恢復記憶或許會難上加難。

 

「呃,其實我也不是……」方銘彥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怎地,他對恢復記憶的動力不太大。一想到自己恢復記憶後,就要繼續被關承勳壓在底下「使壞」,方銘彥就一陣惡寒襲上背脊,寧願自己還是繼續失憶比較好。

 

「不管你有什麼好理由,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關承勳仍是猛搖頭,態度異常堅決。

 

見他絲毫不退讓,方銘彥骨子裡的牛脾氣也發作了,忍不住大聲嚷嚷道:「我說要搬就是要搬!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而已,要我住在一個陌生人的家中,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總之我搬定了!」

 

「陌生人……」聞言,關承勳嘴唇一抖,英俊的臉龐霎時毫無血色,像是方銘彥這句話深深地傷了他的心一般。

 

「銘彥,你講這什麼話?」一旁的陳東瀚終於看不過去地開口道:「我知道你現在什麼都忘了,但是你知道當你受傷時最緊張的人是誰嗎?過去這三年來最照顧你的人是誰嗎?說出這種沒大腦的話之前,請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可是……」方銘彥被嗆得一時無語。的確,自己仗著失憶,故意肆無忌憚地出言攻擊看不順眼的關承勳,但,假使過去三年來關承勳很照顧自己的話,那麼說出「陌生人」三個字確實過分了點。

 

「沒關係,彥彥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會說那種話也不是故意的。」關承勳低聲道,這番話也不曉得是說給陳東瀚聽,還是拿來安慰自己。

 

陳東瀚嘆了口氣,火氣稍微降了一點,繼續說道:「況且,你現在腳不方便,一切都需要別人照顧,不先住在他家裡,你要住哪裡?」

 

方銘彥皺緊眉頭,就是因為自己行動不便,才更要遠離眼前這頭不時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大色狼啊,但這種事情,實在不好當著陳東瀚的面前說出來。

 

似乎察覺到方銘彥內心的顧忌,關承勳咬了咬下唇,艱難地開口說道:「放心吧,既然你忘得一乾二淨,我會暫時和你維持一般的朋友關係,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

 

「你保證說到做到?」方銘彥仍有些狐疑。

 

「放心,只要你不搬走,我保證不會碰你一根指頭。」說出這番話後,關承勳清亮的眼神明顯有些黯淡了下來。

 

「唔……」方銘彥猶豫了半天,衡量過得失後,終於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好吧,我可以先住在你那裡療傷,但是假如你做出什麼讓我不舒服的行為的話,到時我想搬家,你就不能阻止我。」

 

想了半天,方銘彥也不得不答應下來。他現在有傷在身,想找新房子搬出去的確不太方便,如果關承勳之後能老老實實不對自己毛手毛腳的話,和他同居或許不會太難受。

 

「沒問題。」關承勳認真地承諾道。只要方銘彥不要在他的眼前消失,那麼無論要他發什麼誓都無所謂。

 

「好了,你們快回去吧……真是的,怎麼才摔了一跤,銘彥這小子就完全變了個人呢?」

 

見兩人總算談妥,陳東瀚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幫忙扶方銘彥坐上關承勳的機車後座後,揚手和兩人道別,騎上他的重型機車灑然離去。

 

 

***

 

 

載著方銘彥的關承勳沒有先回家,而是騎機車繞到住家附近的餐廳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以前,彥彥說過我做的菜比這家店好吃。」

 

兩人點了餐後,靜靜吃了一會兒,關承勳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來。

 

「是嗎?」方銘彥抬頭望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沒有興趣多知道什麼。他在失憶前,曾聽過這家餐廳的名聲,據說此店的招牌家常菜好吃得令人想吞下舌頭,聞名前來的饕客絡繹不絕,今天來這裡一吃果然還不錯,耳邊聽關承勳有些自吹自擂的話不禁暗暗覺得好笑。

 

「你果然全都忘光光了。」關承勳見他一臉冷漠,只是苦笑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當時情人間的細語有多甜蜜,如今的劇烈反差就有多傷人。

 

氣氛沉寂了一會兒後,關承勳似乎不太適應兩人之間的互動這麼冷淡,又拋出另一個話題道:「對了,你之前的打工我幫你請假了。

 

「在哪?」

 

「在我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

 

「嗯……」聞言,方銘彥沉吟了幾秒,直接開口說道:「我想辭職,麻煩你幫我打電話過去說一聲。」

 

「你要辭掉?」關承勳訝異地揚了揚眉,當初他怎麼勸方銘彥不要去打工了,他還是堅持要去,說是要幫自己出一半的房租,沒想到他失憶後,對辭職一事反而變痛快許多。

 

「是啊,我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回去上班的話,肯定又要重頭學起,加上又不認識同事了,肯定會先被當成怪物研究一陣子,所以還是辭職好了,以後等腳傷好一點,再去找新的工作。」

 

方銘彥從關承勳的口中,得知自己沒有考上任何一所大學也不怎麼訝異,反正他早就打算等高中畢業後就出來社會打混,只是沒想到自己會離開位在南部的家鄉,跟隨關承勳來到台北打拼就是了。

 

「當成怪物……也是,摔一下就得失憶症的人,這年頭的確不多。」關承勳露出一絲苦澀神情,怎也想不明白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的戀人身上。

 

「你以為我很樂意失憶啊?」方銘彥狠狠白了他一眼,嫌他說話不中聽。

 

關承勳只是一勁兒苦笑,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草草吃飽後,兩人沒有興致再去別的地方閒晃,索性直接回家休息。

 

一開始,待在房間中各自忙各自事的兩人還能維持微妙的平靜,但等時間一晚,差不多到洗澡的時間了,方銘彥突然驚覺不妙,自己的腳受傷後,穿脫衣服都不方便,勢必得靠別人幫忙才行,況且還不曉得房內有沒有自己的換洗衣物呢。想到一旁只有「虎視眈眈」的關承勳可以施以援手,方銘彥無論如何都不願開口要求。

 

假裝在看電視,但其實時不時觀察方銘彥一舉一動的關承勳很快就發現他坐立不安的情況,腦筋一轉便明白方銘彥不時抓抓身體的動作是為什麼了。雖然是男生,方銘彥卻意外地愛乾淨,到了夏天只要一有汗水黏膩在身上,一天沖澡兩三次是很平常的,加上關承勳非常迷戀他每次洗完澡後身上清爽的香味,導致方銘彥越來越注重自身的清潔。受傷後直到現今整整過了一天半都還沒洗過澡,想必渾身正難受著吧。

 

一思及此,關承勳倏然關掉電視,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走到衣櫃前,往裡頭翻了翻,很快便抽出一條內褲來。

 

「你在幹嘛?」方銘彥被他莫名奇妙的舉動嚇了一跳。

 

「你想洗澡了不是嗎?」關承勳回頭朝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我不想穿別人的。」方銘彥不悅地皺了皺眉,毫不避諱地直言道。

 

「放心,這是你的,我們一向共用衣櫃。」關承勳苦笑一聲,還是不太習慣他如此露骨的嫌惡神態。

 

「好吧,謝啦。」見他似乎不是說謊,方銘彥才勉強點了點頭,伸手攀在床沿邊,試圖獨自站起來。

 

「我扶你吧,你腳這樣不方便。」關承勳連忙走到他身邊,攬住他纖細的腰桿將他扶了起來。

 

「不用你幫忙!」

 

腰桿一被摟住,方銘彥頓時渾身不自在地臉一紅,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一近距離地接觸到關承勳充滿男人味的氣息,方銘彥突然身子一顫,雙腿發軟,完全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

 

偏頭瞧見他雙頰緋紅,似乎有些羞意,關承勳頓時心中一熱,在他耳邊啞聲道:「你的腳受傷,自己洗太勉強了,還是我幫你吧?」

 

幫我洗?這傢伙在開什麼玩笑啊!方銘彥緊張地後退了一步,像隻刺蝟般防衛全開地瞪著他。

 

「別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如果亂來,我會立刻搬出去喔!」

 

「我們都是男人,看幾眼會少塊肉嗎?」關承勳挑了挑眉,始終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去洗澡,故意出言挑釁道。

 

「會!」

 

最大的問題是,你看著我的眼神可完全不單純呀!方銘彥暗暗嘀咕,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關承勳被他的頑固惹得有些動怒了,嗓音不自覺提高了一些:「方銘彥,你的腿包成這樣,根本不能碰水,不讓我幫忙,難道想一直骯髒下去嗎?

 

「還是有辦法啊,用垃圾袋包一包就不會碰到水啦。」

 

「你確定嗎?要是碰到水,導致傷口又要重新包紮怎麼辦?」

 

方銘彥的確無法保證,更不想再跑醫院重新打石膏上去,那很麻煩,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動搖。

 

「可是讓…讓你幫我洗澡真的很奇怪耶!」

 

「一點都不奇怪,你有的、我也有。」關承勳一臉堅持。

 

「……你要是幫我洗一洗,突然想亂來怎麼辦?」說到底,方銘彥就是不信任他。

 

關承勳嘴唇一抿,強忍突然湧現心頭的強烈心酸,面無表情道:「你儘管放心,面對一個瘸了腿的人,我還沒有那麼禽獸。」

 

「唔……」方銘彥咬著下唇,有點不確定自己該為他斬釘截鐵的保證開心,還是該為他說自己是瘸子而憤怒。「哼!那你昨晚又是……」說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在男人手上發洩出來的猥褻過程,方銘彥忍不住臉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

 

關承勳何等聰明,一下子便領悟出他欲言又止的原因,霎時有些哭笑不得,摸摸鼻子尷尬地解釋道:「昨晚的事不能怪我,我不是變態,是以前不那樣做,你就會吵得我睡不著,所以……

 

「說這什麼鬼話!講得好像被性騷擾是我求你的一樣!」方銘彥再次滿臉通紅地睨了他一眼。

 

「彥彥……」殊不知,他這副既嗔又怒的神情看在關承勳眼底,就像一隻沒有殺傷力的小白兔在張牙舞爪般惹人憐愛。關承勳整顆心突然變得很柔軟,深邃的墨色眼眸盛滿一抹濃得化不開的醉人柔情。

 

世上沒有一個正常的年輕男子被另一名男人眼神「火辣辣」地盯著時,還能保持冷靜吧?在關承勳柔情萬千的凝視下,方銘彥一陣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倒退幾步和這名危險人物保持距離。

 

被他的動作一擾,關承勳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方才有些失態了,不禁有些尷尬地低頭看著地板,語調僵硬地出聲問道:「你還洗不洗?」

 

「洗!當然洗!」方銘彥也不敢看他,像隻防禦全開的小刺猬般手指僵硬地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內褲,轉身一拐一拐地往浴室衝過去。

 

……唉!」眼見如意算盤徹底落空,關承勳只能寂寥地暗暗嘆了口氣。

 

豈料,才過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砰砰作響及一記悶哼聲從浴室傳來,原本默默坐在床沿邊思索事情的關承勳立即跳了起來,幾個箭步便來到浴室前。

 

「怎麼了?」關承勳急聲問道,本能地朝浴室的門鎖伸出手,結果很輕易地就打開了門,朝內猛地一看,滿腔的擔憂霎時落了地,甚至有點想笑。

 

「我沒事!快滾出去!」方銘彥跌坐在地上,有些狼狽地抓著已經褪到膝蓋處的褲子,面紅耳赤地朝關承勳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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