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雲居 ★

「畜牲！放開我──！」

聽見擎天一聲驚叫，梵天回過神來，抬眸朝他的方向望去。

卻見這回被蛇尾高高捲起的倒楣鬼輪到擎天，他的兩名親衛已暈倒在地，生死不知。御天灰頭土臉地癱坐一旁，半天爬不起身來。

「渾蛋！」見碧眼金蟒大大地張開腥臭的蛇口作勢欲咬，梵天這不是在罵誰，而是在罵自己。

一股熱血突然往腦部上湧，雙眼充紅，又提劍搶上前去。

護主心切的嚴虎隨之跟上，兩人搭配著，一個朝蛇頭、一個朝大蛇的七吋位置刺去。

碧眼金蟒一個扭身同時避了開去，旋即一個偏頭，選定梵天為對象，張開猙獰的大口。

梵天幾乎聞到一團象徵死亡般的腥氣，近在鼻前。

慘了……

「殿下小心！」

如影子般跟在梵天身後的戰無絕一把推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半截斷掉的槍桿，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塞入碧眼金蟒的蛇口內，將其上下顎大大地撐了開來。

「呃……！」碧眼金蟒霎時露出被食物噎到般的古怪神情，拚命搖頭晃腦，可惜就是吐不出來。

「接著！」雲天突然朝戰無絕大喝。

緊跟著，一條由破掉的網子臨時製成的粗繩就落到了戰無絕的手上。

戰無絕也不囉唆，手中的繩子一抖、拋開，直接往碧眼金蟒粗壯的脖子纏繞一圈，將繩子的另一頭扔給雲天及其兩名親衛，雙方分別往左右一扯，接著緊緊地綁在樹幹上。

咽喉處被絞緊，碧眼金蟒頓時沒了咬斷口中半截槍桿的力氣，難受地直扭著身子，害得蛇尾上的擎天臉色發白、呼吸不過來。

「畜牲！還不放開我四皇兄！」雲天沒辦法，只好命令底下的人往擎天的身上猛灑雄黃粉，總算將他弄了下來。

玉樹臨風的四皇子，難得頭一遭在眾人面前搞得這般狼狽不堪。

更可惱的是，他等於算是被方才口中的「無用奴才」給間接救了，臉頰霎時熱辣辣地生疼，恨不得立刻尋個洞兒將自己深埋了。

「雲天，謝謝你了。」擎天搶先向靠過來的雲天道謝，接著扭頭抿緊薄薄的嘴唇，再也不開口吐出半個字兒，更是不朝梵天那方看上一眼。

雲天聞言一愣，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臉蛋緋紅的擎天。他怎不知擎天這是怕太子殿下過來邀功或是嘲諷，臉面上過不去，所以搶先將功勞全推到自己身上來了。

這四皇兄……實在太死要面子了……

一番混戰下來，四名皇子都有些虛脫，搖搖欲墜地佇立在場中央，還沒有誰開口說話，四人突然被一陣驚天價響的鼓掌聲給徹底淹沒。

抬眸茫然地朝四周望去，所有人都在鼓掌。包括人皇，也從王座上站了起來，一臉驕傲又讚賞地看著他們。

雖然贏得艱辛狼狽，至少，沒有任何一名皇子畏縮不前，都是好樣的！這點便值得眾人這般讚許。

「大哥！你的傷口滲血了！」嚴虎突然失聲驚呼，指著戰無絕被鮮血染紅一塊的後背衣衫。

那是他前些天為了保護梵天，被刺客射了一箭的舊傷處。

「什麼？在哪裡？」梵天緊張地湊過來，一見是真的，眼圈霎時紅了起來，自責道：「無絕，你又是為了救本宮才……」

戰無絕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首，連忙溫言安慰道：「殿下，不要緊的，這只不過是舊傷裂了開來，待會兒上點藥膏就會好。」

「疼不疼？」梵天問了一個傻問題，但他就是想問。

「不疼。」

這是實話，因為染血的表相，本來就是戰無絕自己弄出來的。

在外人感覺中，他乃是一個不久前才身受重傷的人，此時因為動作過於劇烈而導致舊傷口裂開滲血，倒不令人意外，反而覺得很是正常，假若他露出活蹦亂跳的樣子，還出手力抗碧眼金蟒，在眾人面前出盡鋒頭，那才有鬼呢！

幸好，梵天並不知戰無絕平靜的表面底下，思慮之周全、心機之深沉的程度，否則恐怕會駭得當場倒退好幾步，所有憐惜、不捨情緒僅數收回來。

自然，戰無絕對這番從梵天身上堪稱「欺騙」得來的關愛眼神享受得很，對於自己無恥的行徑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處。

若是不嚴重，傷口又怎會重新裂開來？梵天雙眸泛紅，微低著頭，胸口悶得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被人極盡所能地保護著，就是這種感覺嗎？

嚴虎在一旁搔了搔頭，太子殿下和大哥兩人之間的氛圍，常令他不知該如何插嘴，索性在一旁悶聲看著、守護著。

「來人！一干傷患先抬下去治療！」人皇開口下令道，接著朝四名皇子招了招手，「皇兒們辛苦了，全都到父皇面前來吧。」

人皇威嚴的嗓音初次這般和藹可親，令人感覺得出他此刻心情絕佳。

四名皇子這才如夢初醒。

是的，競賽結束了，他們艱苦地獲勝。

御天的心情有些苦澀，本來在母妃的精心籌劃之下，他應該是這一次比試當中最出風頭的一位，沒想到，兩名親衛落得一個重傷的悽慘下場，自己還被四皇弟救了。而七皇弟從頭到尾鎮定自若，亦是表現得可圈可點，就連原本應該沒有任何作為的大皇兄，也在四皇弟差點遇難的時候，爆發出救人的無畏勇氣……更難以置信的是，碧眼金蟒居然被那個前陣子才受過重傷的人以巧妙的手法收拾了，可恨哪！

擎天的情緒也有些低落，沒想到自己居然承了向來看不起的大皇兄一個天大的人情，這驟然欠下的救命之恩，該怎麼償還才好？唉，面子上實在抹不過去哪……

雲天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沾上灰塵的衣袍，心裡頭對大皇兄的「好運氣」暗暗興起些許羨慕的情緒。今天這場比試的結果無論誰來看，首功鐵定落到那名最後出手的男子身上……一名實力強大的屬下，有的時候果然可以成為勝負的關鍵……

梵天有些不知所措。本來他只想得過且過，最終能獲得一個全身而退的結局便感到萬幸了，沒想到，那名不久前才宣誓要效忠自己的男子，居然為他帶來比預期中還要超出許多的驚喜及榮耀……往那名戴著青銅面具的冷冽男子瞄去一眼，梵天胸口一熱，突然很想早點回去，然後親手幫他敷藥。

最後，神情各異的四名皇子同時來到人皇的面前站定，沒有一個人搶先開口說話。

人皇見狀，忍不住啞然一笑，指著四名皇兒道：

「你們這是……開心點！今天你們四個人都表現得很好！沒有辜負本皇的期待！」

隨著人皇話落，四周的群眾又是配合地響起一陣鼓掌歡呼，無論是否夾帶一絲逢迎諂媚在內，都算貨真價實的讚賞。

四人總算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一會兒，不約而同地露出如釋重負的開心笑容。

相較於笑容滿面的四名皇子，和嚴虎遠遠站在一旁的戰無絕卻是面無喜色，平靜得過份。

可惜了，御天及擎天都沒死在這場混戰之中……

梵天會提劍上前救助擎天，實在令他大感意外。

怕梵天被自己魯莽的行動弄傷，不得已之下，戰無絕只好自己親手結束這場鬧劇。

不過，他也心知肚明若皇子真的快出什麼意外，人皇肯定有後招可以阻止，所以最初只是要碧眼金蟒盡盡人事，能僥倖咬死一個算一個，對結果如何並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