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天轉眼已過去大半日子,時近初秋,午後微風一拂周身便泛起絲絲舒服的涼意。

屋內端坐椅子上的戰無絕正隨意翻著名冊,站在門外護衛的嚴虎如雕像般動也不動,抬頭挺胸、目不斜視。他沾了戰無絕的光,也撈到一個從九品的校尉官職當,身價跟往昔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的那時候已不可同日而語,樂得父親嚴牧至今仍笑得合不攏嘴。

嘖,這麼快便痊愈了呀……摸著方才被梵天抓出幾條紅痕、過了一會兒卻已變得完美無暇的臉皮,戰無絕竟覺得有絲遺憾及失落。腦海若有所思,眼前一些資料便有些看不入眼。

主人魂遊神外,碧眼金蟒也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來,翻著小白肚,掛在戰無絕的肩膀上打盹。

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嚴虎爽朗的問候聲:

「長風、流雲,你們兄弟倆不是才剛交接完班?不下去好好休息,怎麼跑來了?」

狩獵大典結束後,戰無絕才剛接過官服、官印,手裡有了實權之際,長風及流雲兩兄弟也正巧帶了二十幾個要好的師兄弟們出現前來投靠,無條件地一同投入戰無絕的麾下做事。

託他們的福,有了一批可靠又實用的人手及時頂替,戰無絕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在短短幾日內將太子親衛隊裡頭的毒瘤一一摘除,整體的精神及實力瞬間煥然一新,儼然自成一股森嚴氣象,令太子身邊的人都讚不絕口。

「小虎子,那幫不死心的痞子又來搗蛋了,這次很不要臉地拉來幾個叔伯之類的長輩前來鬧事,此事如何處理,還得請左衛率大人定奪。」流雲一臉無奈地開口道。

聞言,嚴虎兩道濃眉立即豎了起來,渾身殺氣騰騰地道:「什麼?那幫子不要臉的二世祖乾領了大半年的薪餉還不滿足嗎?現在在那裡?老子見一個打一個!」

是啊,在哪兒?本座見一個吃一個!本來一副快睡死的碧眼金蟒倏然饒有興致地昂起上半身,不時吞吐蛇信。

「這……」性格較為沉穩的長風皺眉遲疑了一下。他雖然不懂官場規矩,卻也曉得不能放任嚴虎胡來,畢竟皇城裡頭的水深著呢。

「帶路。」

戰無絕不知何時從屋內走了出來,不過冷冷一句話,其餘三人便陡然精神一振,感覺不管出現天大的事兒都有人扛著,便興沖沖隨他去了。

世家和寒門有著雲泥之別,然而官家和世家之間也有著高下之分。一些無法繼承家業、又沒本事自力更生的世家子弟,最喜歡四處攀找關係到皇子們底下做事。護衛隊算是一個肥缺,雖然油水不算多,但畢竟頂著皇子「親衛」的虛銜,身分地位硬是比普通世家子弟又高了一等,腦袋靈活又膽子大的,很快便能領會什麼叫「仗勢欺人」的妙處。

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本無可厚非,但,戰無絕一上位,便不顧太子的親衛隊裡頭有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網,雷厲風行地踢走幾十名還沒享受夠美好生活的世家子弟,留下大部分從軍中拉拔上來的人,自然引起眾怒。今天苦主們拉人結幫地齊聚一堂便是要來向他討個公道,順便挫一挫他的威風。

這幫人心裡頭的算盤撥得叮咚響。反正自古以來法不責眾,若戰無絕今日沒給他們一個交代,大夥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嚴虎人簇擁著戰無絕,很快來到護衛隊們練功及休憩的地方。偌大的廣場一片亂糟糟的景象,一群人堵著大門,霸道地不讓人出去也不讓人進來,而與之對峙的一方也不願引起過大的騷動,雙方就這樣在門口的內外側僵持著。

「啊!來了!大人來了!」

突然有人驚呼一聲,現場霎時騷動不已。

「左衛率大人,下官們在此向您請安。」幾名看起來頗有年紀的老者率先排開眾人站了出來,恭敬地朝戰無絕行了一禮。

富豪之家大多有「捐官」的習慣,花點錢雖然只是獲得一個不入品的官職,至少還是脫離了平民百姓的身分,因此見到位居從五品的戰無絕時自稱下官並不為過,起碼有一些底氣在。不過,眼前之人畢竟是太子殿下及人皇一手捧上來的新貴,雖說此事他們確實佔了些道理,待真的碰到面了,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戰無絕擺了下手,冷冷地看著他們。

「無事聚眾在此,可是大罪。」

沒想到對方一點面子都不給,直接一頂大帽子就扣了下來,眾人霎時齊聲倒抽了一口涼氣,為難地對視一眼,最後,其中一名看上去年紀最大的老者硬著頭皮開口道:「還望左衛率大人見諒,下官們聚集在此實在有不得已的理由,這群子侄雖然不成材,但當初畢竟是通過正當途徑加入太子的親衛隊,如今突然丟失了職務,沒個緣由,下官們回去實在是難以向這些孩子的長輩們交代。」無論怎麼說,您官再大,也不能一手遮天,是吧?

老者言辭懇切,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眾人不由得看向戰無絕,想知道他如何回答。

「正當途徑?」戰無絕唇角微掀,笑得有絲諷刺道:「你身後這群子侄的官職究竟是怎麼得來的,我想你應當一清二楚吧?」

「唔……」老者臉龐一紅,氣勢頓時弱了下來。這裡頭的種種貓膩,他又怎麼不清楚?

「哼!誰知道你是不是見我們沒給什麼好處,加上又收了別人的銀兩,才將我們趕出去的!」一名年輕人突然高聲喊道,鄙夷地瞪著他,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搶先對號入座。

「大膽!在大人面前說那什麼渾帳話!你算什麼狗東西?還不自賞兩巴掌,清醒清醒點!」

四周圍得嚴嚴實實的群眾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紛紛從中排開一條路,讓一名樣貌樸實的年輕太監從容地走了進來。

「哎呀!是德公公!殿下眼前的紅人怎會來這裡?」

「太子殿下該不會是怕左衛率大人新官上任鎮不住場面,所以派德公公來助陣吧?」

種種耳語及猜測,都不如見到小德子睥睨眾人的跋扈眼神,在落到戰無絕的臉龐上時,迅速轉化為濃濃諂媚光芒來得令人震撼。

「呃,德公……嗷!」方才那名口出狂言的年輕男子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被小德子反手一巴掌搧倒在地,嚇得半晌爬不起身來。

「洒家在此,焉有你開口的餘地?」小德子冷冷地哼了一聲,拿條錦帕抹了抹手。他雖然在戰無絕面前就像一隻見著貓的老鼠,屁都不敢放一個;在皇子們面前像條狗,叫他往東不敢向西,但,在這群無權無勢的螻蟻面前,他就是握有生殺大權高高在上的德公公。

再狠狠瞪了其他人一眼,小德子轉而面向戰無絕,笑容滿面近乎小心翼翼地說道:「左衛率大人,這群人拿這點小事勞煩您費心真是罪該萬死,您可千萬別放心裡哪。」

雖然近日內,太子殿下表面上似乎和戰無絕鬧了些許矛盾,私底下仍派小德子暗中關注他,並要他適時地給予一些幫助,這代表太子殿下對他的恩寵絲毫沒有衰退的跡象,所以小德子才能及時趕到。不過,他今天如此做派,倒不是為了耍威風,而是出於一股沒來由的直覺,故意藉此機會向戰無絕示好。

見小德子一臉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看上去既可憐又卑微,戰無絕忍不住失笑,搖首道:「你這小子倒是機伶,罷了。」

小德子渾身一震,眼圈兒瞬間紅了。戰戰兢兢了多日終於等來這麼一句話,真他娘的值了。

見太子殿下眼前的紅人德公公居然對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左衛率巴結不已,起頭聚眾鬧事的人都忍不住渾身打起哆嗦了。為了一點小事惹惱這個人,絕對是虧了!

「左衛率大人,今日是下官們失禮唐突,不勝惶恐!還請左衛率大人見諒,下官們這就退去!」

「且慢。」戰無絕淡然開口喚住已經在不斷後退的眾人,環視一圈,開口道:「你們就這麼走掉,日後定然還是不服……」

那如刀鋒般銳利的眼神,駭得大家冷汗直流。

老大,不服者,就賞賜給本蛇收拾掉吧?纏繞在他左臂上的碧眼金蟒吞吐著蛇信,躍躍欲試,大有「殺人滅口捨我其誰」之氣概。

「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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