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國內宮——

 

「冬鈴,殿下呢?」

一名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攔下半途中遇到的宮裝少女,詢問道。

如一朵小花般清麗的少女白了他一眼,鼓起臉頰道:「殿下在書房裡頭,不過他熬夜唸書,才剛睡去不久呢,沒事就別吵醒殿下了。」

男子安下心來,毫不掩飾雙眸當中的傾慕及溫柔光芒。

「那好,我在外頭等殿下醒來。」

「夏潯,你除了成天繞著殿下打轉以外,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冬鈴雖然名義上是侍女,背景卻十分雄厚,足以和這名近來被封為將軍的男子分庭抗禮,不過,她會用十分不客氣的口吻和男子說話,主要還是因為她和男子正處在十分微妙的情敵關係當中。

而荊國太子君不悔,便是他們互相角逐競爭的對象。

「呵,本將軍的任務確實是繞著殿下打轉沒錯,感謝冬鈴姑娘的貼心提醒。」夏潯帥氣地朝她做了感謝的姿勢,微揚的嘴角充滿了譏諷意味。

「哼!要是驚擾了殿下,看我饒了你不!」冬鈴白了他一眼,纖腰一扭繞過他,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打算吩咐底下的人弄一碗味道鮮美的清粥出來,留待殿下醒來後品嘗。

古人說得不錯,天下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夏潯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下意識地輕拍了下懷中的機密文件,朝書房走去。

時辰尚早,天色卻昏昏暗暗,看似快下雨般陰沈朦朧,不過也因此將熱人心煩的夏日熱氣驅散了不少,涼涼的氣溫讓人感覺很是舒適。

見書房的門扇沒有緊閉,只是虛掩著,便徑自推門而入,腳步輕得如貓咪般柔軟無聲。

書櫃對側的軟塌上,睡著一名眉目俊美如畫的白衣青年。

如瀑布般的纖長黑髮披散在青年的身側,蜿蜒出來的線條美得令人心悸。

深怕驚擾到青年的安歇,距離青年愈來愈近的夏潯,連呼吸聲都變得似有若無了。

軟塌的右側放著做工精緻的木架,一隻雪白的鸚鵡用雙爪牢牢抓著木桿,低垂頭顱一點一點地打盹著,畫面寧靜祥和,讓人捨不得破壞一絲一毫。

夏潯如飛蛾撲火般,情不自禁地愈靠愈近。

禽鳥類的敏感度終究勝過人類,當夏潯距離一人一鳥僅有三步之遠時,那隻雪白鸚鵡猛地抬起頭來,「啪啪!」地撲扇了幾下翅膀。

糟糕!夏潯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但已來不及了。

「唔……」睡意本就輕淺的青年蹙了下眉頭,睫毛輕顫,緩緩睜開流轉一抹魅光的迷濛眼眸。

夏潯滿臉懊悔,恨不得消失在當場。

眸光失焦了一會兒,青年終於瞥見靜默不語地站在一旁的夏潯,當下微微一笑,柔聲詢問道:「你來多久了?怎麼沒喊醒本宮?」

「來一下子而已,沒什麼事,殿下再多睡一會吧。」夏潯走上前幾步,將下滑至青年腰際處的薄毯往上拉提蓋好。

青年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緩緩坐起上半身,朦朧地笑道:「你來得正好,正嫌枕頭有些硬呢,將軍不介意將大腿借本宮一用吧?」

饒是被人私下評論心硬如鐵的夏潯,心尖兒也被他笑得劇烈一顫,深呼吸了好幾大口才將紊亂的呼吸平穩下來,半垂下眼眸不敢對上他的目光,沈聲道:「敢不從命?」

兩人自小相識,關係親密融洽,借枕頭一睡的舉動也不是沒做過,所以夏潯大方地往軟塌一坐,半扶著他躺下。

頭顱一枕到夏潯的大腿上,青年隨即倦極地輕輕闔上眼眸。

等了一會兒,就在夏潯以為他又陷入甜美的夢鄉當中時,青年忽然幽幽開口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何事便說吧。」

「是,首先是臨海的商家,最近他們……」夏潯從懷中掏出一疊文件,抑揚頓挫地朗誦出口。這是他從密探的手中搶來的,親自向殿下彙報機密要事的美差他可不願意讓人。

夏潯一連唸出好幾條驚天的隱密消息,青年的神情仍舊波瀾不驚,一臉恬適地靜靜聽著。

直到夏潯唸到一名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因射箭比賽奪魁,獲得大炎王朝的皇帝賞識,賜下赫赫有名的「戰王弓」時,青年猛地睜開雙眸,向來寧靜如水的眼眸掠過一抹駭人的狂亂光芒,身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

「…殿下?」夏潯察覺到他的異樣,不自覺停了下來。

「繼續唸下去,仔細一點,本宮要聽這人所有的資料。」

「是,此人名喚『無絕』,乃大炎王朝之太子梵天的心腹,來歷十分神祕,身世背景乍然打聽之下,一如普通的平民百姓,因此更令人不解此人是憑藉何種手段獲得太子梵天的信任及青睞,不過……」

夏潯才說了開頭,青年便再也躺不住,坐起上半身後,步下軟塌開始兜著圈子。

見青年露出不同以往的慎重表情凝神傾聽,夏潯也不敢怠慢,咬字清晰地一句一句唸著。

聽見那人獲得三冠王稱號,青年跟著欣喜振奮;聽見那人為了保護太子梵天而身受重傷,青年流露出心痛神色,最後,在聽到一頭妖獸碧眼金蟒屈服在那人之下,縮小身子攀附於他的左臂時,青年忍不住渾身一震,眼眶瞬間濕潤。

「無絕……無絕!真是你嗎?!難道傳言是真的?你當年並沒有……一直以來,我都不是在做夢、還是發瘋?!」

「殿下!」

見青年雙目充紅,情緒瀕臨失控地低吼著,擔憂萬分的夏潯連忙衝上前抱住他,不斷安撫著。

過了好半晌,青年因為狂喜及震驚而不住顫抖的身子才緩緩平復下來。

「殿下?」夏潯擔心地望著他,不明白眼前這名從小聰明睿智、凡事堅持完美的殿下為何會突然如此失態。是因為那個名叫「無絕」的小子嗎?

「放開我。」青年恢復一貫從容爾雅的神情,站直身子,語氣淡然道。

感覺到向來親密的兩人之間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劃出一道深深的鴻溝,夏潯皺了皺眉頭,堅持半晌,終於鬆開雙手退後一步。

「……是。」

青年撇下他,往一旁木架上的雪白鸚鵡走去,掀開裝著餌食的木盒蓋子。

本來還在用嘴喙梳弄自己羽毛的雪白鸚鵡立即立正站好,近乎「深情」地望著餌食……啊不,是望著青年。

「小乖。」

青年一呼喚,雪白鸚鵡立即回應他,用著一道既冰冷又低沈的嗓音叫喚道:

「清河,我愛你……」

清河到底是誰?夏潯的臉龐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卻強忍住沒有發問。

青年從小就有一些怪癖,喜歡養蛇、逼自己戴上青銅面具、收集一堆前朝的文著書籍,而打從這隻據說能模仿人類聲音的雪白鸚鵡入宮,青年只教他學會說這五個字,且一日沒聽個幾遍便無法入睡。

「呵呵!」青年壓抑不住滿臉的笑容,伸指朝牠彈出一粒餌食,命令道:「再叫一聲來聽聽。」

鸚鵡伸長脖子接住那粒餌食,囫圇吞下肚子後,自以為帥氣地抖了抖身上的白色羽毛,再次鄭重地開口道:

「清河,我愛你。」

「再說一遍。」

「清河,我愛你。」

「再一遍。」

「清河……」

……

呵……我也愛你,愛到整個人快要發狂……

要等著我喔,過不久,咱們就會再次相見,一定……青年懷抱著美好的憧憬,眼眶再度濕潤。

不過,假若那人不是你……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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