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真正的本意,但是好歹扛著「賑災」的名義前往戰王一族,那麼,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呢?

梵天獨自琢磨了好幾天,心底卻沒有一個好主意。身邊是有好幾個跟隨他出來的官員,卻一個個擺明不想碰這種棘手的問題,追根究底,皆是他在朝中沒有培植出像樣的文官,淑妃手底下或許有,卻不可能供他使喚。

朝中無人,便是這樣一個淒涼的下場。

至於戰無絕,他或許是一個可以商量的好對象,但梵天基於迫切地想在這人面前有個好表現的小小心思,最終還是悶住沒說了。

暗自煩惱了好幾天的梵天沒有料想到,快要抵達戰王一族的領地時,居然適時出現一名解決他問題的貴人。

大船一路順風順水,即將航行到目的地時,梵天意外地收到下人遞來的一張拜帖,說是有一艘商船遠遠地跟在後方,而那艘船的主人有意前來登船拜會。

梵天本來覺得以自己的身分私下會見商家有些不妥,後來見那張拜帖的下方蓋的居然是瑞王的私章,頓時領會過來,喜動顏色道:「將那名商人快快請上船!」

隨即吩咐青檀下去備妥茶點,又專程派人去請戰無絕過來,梵天此時還沒意識到,無論自己做什麼事幾乎都離不開那人了。

一經太子殿下召喚,戰無絕立即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邊的職務前來,而跟屁蟲碧眼金蟒自然沒有落下。

「殿下,不知有何吩咐?」

「無絕,你瞧瞧這張拜帖。」梵天一見著他,雙眸頓時發光,差點失態地撲上去,幸好最後仍勉強定了定神,坐在椅子上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

唉,模樣生得好,人又聰明能幹,雖然偶爾不太聽話又好色,卻比身邊任何一個人都來得可靠,如若可以,真想將此人一直拴在身旁帶著……梵天盯著戰無絕俊美不凡的側臉,默默地失了神。

「米商,複姓上官?」戰無絕琢磨了一下,右眉微挑,似乎想到了什麼。

「拜帖上面蓋有本宮十二皇叔的私章,應該是十二皇叔派人來協助本宮的,只是不知他想怎麼做。」梵天自然而然地將自身所知的一切據實告知。

「嗯,且聽他怎麼說。」十二皇叔的人?站在他一旁的戰無絕半垂下眼眸,捏著拜帖的手指緊了緊,嘴角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笑意。

這人一笑,似乎又變得更加好看了……一直緊盯著他的梵天不由得心頭一熱,臉龐莫名地染上兩朵紅暈,燙得驚人,渾然不覺自己表現得就像個剛陷入情網的毛頭小子。

很快的,一名不但沒有市儈氣息,反而渾身儒雅之氣的斯文男子被帶了過來。年約二十幾歲,中等身材,模樣文文弱弱,眼角有一顆淚痣,怎麼也瞧不出他是個商人,反倒像個秀氣的教書先生,唯有眼眸開闔間流露出的一絲精明光芒,才讓人感覺他勉強有點商人的樣子。

「草民上官靜,拜見太子殿下。」

「免禮,起來說話。」梵天好奇地看著他,開口道。

「是。」

「本宮知道你是皇叔的人,來此有何用意,直接說了吧。」

「呃……」沒料到梵天會如此直接,上官靜猶豫了一下,隱晦地看向他身旁的默然不語彷彿不存在的戰無絕,豈料這一眼望去他又差點跪下,眼珠子微微凸出,雙腿不停地輕輕打顫。此反應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

梵天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此間沒有外人,你且直說無妨。」

……是。」上官靜深吸一口氣,立即恢復初時的平靜,緩聲說道:「戰王一族太過團結,用普通的法子無法真正地融入進去,自然也打探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瑞王的意思是,讓草民跟著太子殿下以賑災的名義,施惠於他們,降低他們的戒心,以便伺機行事,順便在殿下於戰王一族領地行事的時候,當殿下的耳目。」

「哦?你要怎麼做?」梵天頗感興趣地問道。

「草民準備了二十萬石米……

「二十萬石?!」梵天差點跳起來。朝廷東拼西湊,也不過勉強湊了二萬石米讓他帶過來,眼前這人不但準備了二十萬石米,而且看樣子是想白送,實在夠豪氣大方。

「是,二十萬石。」上官靜恭敬地說道,絲毫沒有驕傲自滿的樣子。

「你準備怎麼做?」

「草民想沿途設立一個據點發送糧食救濟災民,但前提是,那個據點能讓草民廉價租用至少十年做生意,假如殿下能在戰王一族的官員面前為草民美言幾句,此事想必不會太難辦。」

「說詳細點,唔,我指的是…你打算怎麼做?」從小環境使然,導致梵天有些不知世事,但這不代表別人表面上說什麼他便信什麼。自從有了自己倒下、底下人絕對會跟著倒楣的自覺後,他一直在努力吸收養分成長,不願讓選了自己的戰無絕於日後的某一天感到後悔。

「草民是想……」上官靜意外地看了下一臉認真的梵天,也不隱瞞什麼,沈聲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計畫全盤托出。當然,若非梵天的身旁站著某人,依上官靜狡猾的性子是不可能如此老實的。

上官靜的算盤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也不簡單。簡言之,他確實想借助梵天這一趟「賑災」的名義辦成一些事,但他又需要跟朝廷劃清關係,不能蒙上官方色彩,否則恐怕會引起戰王一族的戒心,這之間的「度」要拿捏得很清楚,而梵天顯然在這當中擔任一個頗吃重的角色,若非背後有瑞王在居中牽線,憑梵天的身分是不可能輕易答應的。

二十萬石米果然不會白送!不愧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商人!陰險!真是太陰險了……梵天邊聽、邊在內心暗暗腹誹,待他說完後,謹慎地回覆道:「看在皇叔的份上,此事本宮自會盡力協助,你且退下聽候指示。」

上官靜一聽便鬆了口氣,假若梵天一聽完便大包大攬地表示會完美達成,他反而要擔心對方辦事是否靠譜了。

「多謝殿下,草民這就告退。」

上官靜恭敬地行了個禮,低頭退下,邁出門檻後不忘回身掩上門板。跟著來時的引路人往外走沒幾步路,抬眼便看到某個陰暗角落處無聲無息地站著一個人,那是戰無麟。

上官靜腳步不停,沒有露出絲毫異樣的神色,只是在引路人看不見的背後隱晦地朝他比了個手勢。

 

——願王長生永存!

 

  棋子動起來後,陸續地一一銜接上了……戰無麟嘴角一勾,勉強壓抑下內心的激動,回了個同樣的手勢,及心照不宣的眼神。

位處西部上官家族,乃當地頗有名望的書香門第,世代以來皆有傑出的人物金榜題名入朝為官,朝中累積下來的勢力異常龐大,原本這樣一個家族的門風是十分陳舊保守的,卻在幾十年前,某個旁系納了一名從商的男子入贅作女婿後,產生了微妙變化。

哪怕是清官也需要吃飯,那名女婿很會做生意及送人情,大把銀子毫不疼惜地往族內撒,讓他們吃好用好,甚至私下用銀子幫作官的族人在朝廷疏通一些關係。默默地受了幾次恩惠,眼高於頂的上官氏也不好意思繼續送他白眼,對方擴大生意需要一些幫助的時候也不吝惜拉拔一把,正巧暗合所謂的「官商結合」之意,於是乎旁系在他的帶領下發展得十分迅速及壯大,也讓每一個在朝為官的上官直系後代底氣十足。

起初,和瑞王搭上線只是一個巧合罷了。旁系的當家主上官靜不經意得知瑞王在私下組織人馬,意欲進入戰王一族探查消息,便迅速判斷出若雙方合作,就能透過瑞王的每個命令推測出一些朝廷的動向,於是祕密派出底下的人馬和瑞王的手下接觸,佯裝目的只是為了擴大商業地盤,瑞王的手下正愁沒有老字號的商隊為行動作掩護,各懷鬼胎的雙方霎時一拍即合。

但,身為旁系當家主的上官靜居然在此行親自涉險,顯然不單單是為了藉此和瑞王打好關係而已。打從懂事起,上官靜便知曉自己具有雙重身分,只不過,在至高無上的「王」尚未回歸之前,那個在明面上不能展露出來的祕密身分,至死都不能外洩,哪怕死了也只能默默帶入棺材內。所以上官靜很激動,因為他終於在有生之年的某一天獲得「召喚」,甚至見到先人至死都遺憾未能等到的「王」的真面目。

除了自身之外,上官靜曉得還有另外十一批不知身分的「無血緣兄弟」在暗中為王做事,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十二股在百年前便深深埋下的勢力,一但撕開偽裝的表皮聯合起來會發生什麼事……啊啊…真是太期待了!眼角有顆淚痣的上官靜勾唇一笑,剎那間的風情竟是嫵媚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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