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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鋒芒

 

  劉硯只得一整衣領,跟隨胡玨上樓,胡玨低聲道:「你有麻煩了,具體什麼原因我不清楚,但你得千萬小心,別說錯話。」

  劉硯點頭示意明白,胡玨推開林木森的辦公室門,其餘人退出室外。

  「找你大半天了,在做什麼?」林木森坐在一張轉椅上,背對劉硯,面朝窗外的大雪,手裡玩著一把槍。

  劉硯道:「在聊天,今天不是正好休假?」

  他側身坐在林木森背後的辦公桌上,瞥見桌子的邊角放著兩本東西——決明的日記本與自己的日記本。

  劉硯的日記本上對林木森略有微詞,但那還遠遠達不到被問罪的程度,決明的日記本就難說了。

  劉硯心念電轉,林木森又道:「哦?跟誰聊,聊什麼?我看你,倒是和新來的那些朋友打得一片火熱。」

  劉硯道:「和牧師,哲學家看雪看月亮看星星,談談詩詞歌賦,人生理想……我們邀請過你,你願意的話,隨時可以加入我們。」

  林木森的轉椅打了個旋,正面朝著劉硯,笑道:「森哥沒什麼文化,你們高材生的談話,都聽不懂,今天有人在走廊裡撿到兩本日記本,我不敢隨便翻,尊重你們新新人類的隱私,你拿去問,看是誰的。」

  「好的。」劉硯道:「包在我身上。」

  他收起筆記本,森哥又道:「這幾天我想了想,諮詢胡先生的意見,作了兩個決定。」

  「如果我沒有記錯。」劉硯道:「胡玨還是我推薦給你的。」

  林木森欣然點頭:「你推薦的人很不錯。」

  劉硯道:「對了,蒙烽呢?」

  林木森道:「這就是我的第一個決定涉及的問題,咱們的糧食馬上就得吃完了。」

  劉硯心道扯淡,昨天才運回來米麵,牛,豬,糧食都是按噸算的,滿打滿算按一百人的糧食,每天吃一百斤的口糧,一噸糧食夠所有人吃上二十天,搭配點土豆能吃一個月。林木森沿途搜刮的儲備只怕已接近上百噸,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裡吃完?只怕還吃不了20%。

  林木森的心態劉硯很清楚——缺乏安全感。

  林木森拼命減少配給,坐立不安,生怕某一天沒有進項,糧食遲早會被吃完,就算囤積了近十年的糧食,也沒有半點打消他這個念頭的作用。

  源源不斷的進項同樣不能消除他的危機感。要解決這想法,根源只有一個,向他證明,他們有自己製造糧食的能力,並且這些糧食足夠解決大部分人的需求。

  劉硯道:「我之前詳細地與胡玨討論過這個問題。」

  林木森眉毛微一動,似乎有點意外,問:「胡玨的主意是你告訴他的?你們經常私下溝通?」

  劉硯暗道糟糕失言,轉了話頭,現出不悅神色:「他沒告訴你麼?喜歡拿別人的想法邀功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林木森像只狐狸般笑了起來,搖頭道:「劉硯,你太年輕,只要是對咱們這個團體好的建議和設想,誰提出來的,又何必斤斤計較?」

  劉硯淡淡道:「好吧,森哥說的對。」

  林木森傾身把煙屁股按熄,重重朝椅上一靠,雙手手指交叉擺在腹前,淡淡道:「不能坐吃山空,胡玨認為,我們應該積極拓展新的管道。」

  劉硯點了點頭,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林木森說:「周圍有不少資源可以用,不像咱們在裕鎮的時候。東邊的山頭可以打獵,河水裡可以撈魚,我讓張岷和蒙烽各帶一隊人,到東西兩個方向去看看地形。順便找湖泊,田地。」

  劉硯說:「其實這個建議是我最提出的,我們帶回來一個麻袋,裡面是穀種,等到開春的時候,可以在那邊的鎮上開墾種田,大家一起遷徙過去。我看過了,那裡的土地要種植絕無問題。我記得上次招收的人裡,還有一個華中農業大學的大四學生……」

  「很好。」林木森道:「計畫和我的設想有點出入,大體還是一致的。」

  「有什麼出入?」劉硯問。

  林木森:「基地還是在這裡,分一批人去開墾,沒有必要全部過去。」

  劉硯一聽就明白了,他說:「但是那邊地形和建築物群都不利於防守喪屍,我需要挪用這裡的大部分防禦措施。」

  林木森:「所以這是我的第二個決定,防禦措施怎麼能拆?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你得白手起家,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可能你需要找幾個你的夥伴,提前規劃一下。這個冬天,你可以盡情地讓蒙烽出去為你搜索物資,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開春的時候我要看到成果。」

  林木森的如意算盤打啪啪響,他打算自己留在這所小學裡,像個什麼也不做的國王,帶著一群跟班坐享其成。

  其餘人則將被趕到那個破敗的村鎮裡,種田,養家畜,為他提供一日三餐,若再來點米酒,煙草就更完美了。

  劉硯隱約有了計畫,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只要和他分開,就能解決大部分的矛盾。

  至於要養讓大家勞作養林木森的主意,蒙烽回來聽到了,只會給他一腳。

  「好的,沒有問題。」劉硯道:「我這就去做。」

  「你的工房還是留在這裡。」林木森點頭道:「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得保護好你自己。蒙烽很有能力,他能保護好去村裡住的人。」

  劉硯道:「我回去了,你派蒙烽和張岷的搜索範圍是多遠?交通工具呢?」

  林木森道:「一百八十公里,吉普車,我親自在地圖上圈的範圍,怎麼?」

  劉硯心內默計,一來一回,外加四處查看,兜圈的時間,起碼需要兩天。

  「沒怎麼。」劉硯笑道:「隨口問問。」

  他正轉身離開時,林木森忽然道:「劉硯。」

  劉硯轉過身,看著林木森的雙眼。

  林木森:「我總覺得你,似乎不太喜歡我,是這樣?」

  「森哥你言重了。」劉硯嘴角勾了勾,他萬萬未料到林木森自己會控制不住,先一步說出這句話。他既有開誠佈公的意思,自己和決明就是暫時安全的。

  林木森淡淡道:「你是可造之材,要聽話,知道嗎。」

  劉硯:「森哥,坦白地說,我有時候心裡確實有點不舒服。」

  林木森道:「不舒服你可以說,我的幫派裡一向是暢所欲言。這裡我年紀最大,從剛開始你們過來投奔我的時候,我就把你們當做自己的弟弟一樣看待。」

  劉硯歎了口氣,說:「森哥,你提供了讓我們賴以生存的資源,在第一次逃亡的時候接納了我們,給我們吃的喝的,這點,我和蒙烽都很感激你。」

  「但我覺得人生而平等,你是我們的領袖,而不是皇帝。我相信是因為你心裡有憐憫,願意在這個大家都無法自保的時候站出來保護我們。我們也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你有需要的時候犧牲生命,來成全你和其他人的幸福,作為回報。」

  「蒙烽一直是這麼想的,他很強,但誰能說的准呢?這是情義,而不是服從,是彼此之間的信任,而不是……以前那些精英總喜歡說的,中國人骨子裡的‘奴性’,我相信我們沒有奴性。」

  「所以哪一天,我們其中有一個受傷的時候,我希望你給點吃的喝的,給我們一個和你告別並祝福你的機會,再目送我和他一起離開,彼此說聲‘永別了朋友,祝你好運’。而不是指著我的腦袋,直接給我一槍。」

  林木森靜靜地聽著,不置評價。

  林木森道:「我會反省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一日三省吾身,是這樣麼?」

  劉硯:「對。」

  林木森道:「以後凡事會問問你,對了,你說到我對你們的保護,我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是關於吳牧師的,差點忘了。」

  劉硯:「牧師怎麼了?」

  林木森道:「他的有些行為我不太喜歡,比如說領食物的時候,他總是說‘感謝主’,也讓其他人說‘感謝主’。吃飯的時候要說‘感謝主賜予我們食物’,睡覺前說‘感謝主提供給我們一個安全的歸宿’……諸如此類的言論還有很多。」

  劉硯:「……」

  林木森:「他完全不知道,給他吃的喝的,給他一個住的地方,是我。保護他的人是我的手下,他告訴其他人,是救世主在保護這裡的所有人,包括我。」

  劉硯:「這是神職人員的常態……怎麼說呢,森哥,你可以把他說的‘主’當做是你……」

  林木森:「我很肯定他說的不是我。」

  劉硯頭疼了,根本沒法向林木森解釋這個問題,正要緩和矛盾時,林木森冷冷道:「既然他覺得他的主在保護他,待會你就讓他出去,給他三天的食物,讓他離開這裡,去找他的主。」

  劉硯蹙眉,端詳林木森,確認他是不是認真的。

  林木森一手甩著槍,漫不經心道:「你覺得這麼處理可以麼?你看,我反省了自己,開始詢問你的意見了。」

  劉硯深吸一口氣,道:「森哥,我替他求個情。」

  林木森道:「或者你負責讓他把感謝主換成感謝森哥,也是可以的,從前的事就過往不究了。」

  「這個……估計有點難。」劉硯道。

  林木森:「要麼去告訴胡玨,叫他讓那個牧師徹底閉嘴。」

  劉硯點頭道:「好的。」

  林木森懶懶道:「再讓我聽見一次,他就真的要去見他的主了,其實我考慮過用別的方式,譬如說一槍送他過去。」

  劉硯點頭,不再浪費唇舌,轉身離開前,門再次被敲響。

  胡玨推門進來,劉硯離去,胡玨道:「劉硯,先別走。」

  劉硯停下,林木森抬眼注視著胡玨,胡玨道:「外面來了一輛車,車上有兩個從西安逃出來的人。」

  劉硯:「有難民來了?」

  林木森說:「胡玨你負責解決,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來的資格。」

  胡玨道:「是一男一女,我覺得你應該親自見他們,因為他們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喪屍?」劉硯馬上隱約察覺了問題。

  胡玨點頭肯定了劉硯的猜測:「入冬了,所有的喪屍都在南下,一大波喪屍潮足有十萬,正在朝咱們的方向前進,根據他們的消息,還有不到一天就要抵達這裡了。」

  辦公室內一陣漫長的寧靜。

  劉硯:「十萬隻喪屍?」

  胡玨:「十萬隻喪屍。」

  林木森道:「劉硯,你去準備一下,我知道你聽得懂的,你是聰明人。胡玨,把那兩名新來的帶過來,我問問他們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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