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盛行遠是最後一個跑四百米障礙的,所以等他回來就是吳韜的講評時間。

韓睿仍然臭著一張臉,直到講評結束也沒什麼變化。盛行遠歎了口氣,心說這位爺的脾氣也真是……

「行遠!」解散後,陸禮文走了過來。

「班副!」盛行遠對於這位班副始終比別人多了一份尊敬,見他過來,急忙立正站好。

「得了,哪那麼多規矩!」陸禮文微笑,拍拍他的肩膀。「晚上有事沒?」

「沒事。」

「吃過飯跟我去射擊場!加餐!」

「啊?」盛行遠有點吃驚,哥倆好地撞撞陸禮文的肩膀,賠笑道,「班副,今兒可是週末……」

「週末怎麼了?是爺們兒就得說話算話!」陸禮文提醒他。

「是!」盛行遠見商量不成,只得服從,「不過您得手下留情啊!」

「還跟我討價還價了你?」陸禮文挑眉,似笑非笑道:「瞧你這慫樣,怎麼?我還能吃了你?」

「班副您心慈手軟一副菩薩像,哪能起那心思呢!」盛行遠趕忙拍馬,陸禮文平時看著斯文,真要整起人來,那手段真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嘴皮子耍得!嘖嘖!」陸禮文笑笑,背手離去。

盛行遠偷偷籲了口氣,心說班副您可千萬別往死裡整啊。

「行遠,看啥呢?」老牛捏著脖子好奇道。

「沒什麼。」盛行遠搖搖頭,笑道,「班副說晚上要加餐,我就怕他來狠招兒。」

「這個啊!」老牛眯眼笑笑,「你這剛開始練,他哄著你來不及呢!」

「為什麼?」盛行遠好奇道。

「你們來之前走得老兵裡,有一個就被他訓跑了,這次肯定會手下留情。」老牛奸笑道,「至少在把你訓出個人樣來之前,肯定會好好哄著你的。」

「把老兵都能訓跑?」盛行遠喃道,突然有種前途暗淡無光的感覺。

「練兵狂人唄!」老牛聳聳肩,笑道:「得,回屋吧!」

「哦。」盛行遠點點頭,腳步沉重地跟老牛一起回了宿舍。

 

「韓睿呢?」就算拿冷臉凍了自己半天,但是一回來沒看到韓睿,盛行遠還有點不適應。

「去衛生所了。」班裡另一名戰士朱勇答道。

「衛生所?」盛行遠起身就往外走。

「你別去了,有班長陪著呢!」朱勇道。

「班長?」盛行遠停下腳步,面上有些詫異,讓韓睿去信任一個人並不容易,什麼時候他和班長走這麼近了?

「你說你倆黏糊的,不就是擦個藥嗎?有班長陪著呢你還操心啥?」老牛不解道。

「我沒操心,呵呵。」盛行遠乾笑。

「是,你沒操心你扒著門框看啥呢?」老牛取笑道。

「我不是怕韓睿摔狠了嗎?」

「扯你娘的蛋!老牛我從那高板上摔得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抹點藥睡一覺照樣是好漢一條!」

「那是那是,您體格壯得跟牛似的,一般人比不了!」盛行遠狗腿道。

老牛濃眉一豎:「你這是罵我呢還是誇我呢?」

「我說老牛,你果然笨得像頭牛!」朱勇笑嘻嘻道。

「姓朱的!你一頭豬還敢跟我比智商?」老牛挽著袖子就上去了。

「哎!牛哥!牛哥!別下狠手啊!」朱勇一邊躲一邊笑。

「媽的,不下狠手怎麼殺豬?」

「哎喲,嘿嘿……」

盛行遠無奈地看著兩人打鬧,一邊憂心韓睿的身體狀況。

「猜猜我是誰!」一雙微涼的手悄悄蒙住了盛行遠的雙眼,聲音還特意扮成動畫片裡的可愛童音。

盛行遠懵了,傻眼道:「誰?」

「猜一猜嘛……」又變聲成小鴨子的聲音。

盛行遠實在是猜不出來,他一把抓住捂住他眼睛的那雙手:「到底是誰?」

「切!真不好玩兒!」見他猜都懶得猜,那雙手沒好氣地放了下去,聲音也恢復正常。

盛行遠眯著眼回頭一看,吃了一驚:「三班長!」

顧飛不滿地沖他齜牙:「這都不會玩兒。」

「都多大了你……」陸禮文靠在床架上,無奈地看他。

盛行遠看著顧飛,哭笑不得道:「三班長,您還有這閒心?」

「勞逸結合嘛!」顧飛大搖大擺道,「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連個玩笑都不給開。你啊,怪不得會分到一班,一看就是和你們班長班副一樣的二愣子!」

「玩笑不成還帶人身攻擊了?」陸禮文斜睨他一眼,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來,漫不經心地在手裡把玩。

「誰人身攻擊了?啊?」顧飛裝模作樣道,「把那人找出來,爺給你們就地槍決!」

「賊喊捉賊了還。」陸禮文手裡的煙盒拋啊拋,顧飛的眼睛跟著轉啊轉:「小陸……」

「嗯?」陸禮文不動聲色。

「拿來!」覷了一個空當,上來就搶!

「不給!」陸禮文抬手握住。

「只給看不給抽你到底想怎樣?!」顧飛煙癮上來了,急道。

「也不怎麼樣,」陸禮文淡定地笑了,「晚上跟我去訓練。」

「累了一天了,訓個屁!」顧飛不幹。

「訓練行遠的夜間射擊。」

「你自己就夠了,拉我幹嗎?」顧飛一邊回絕,一邊躍躍欲試地伸手。「你又不抽煙,別饞我了!」

「去不去?」

「去去去!」顧飛不耐煩道,那邊陸禮文一鬆手,這邊上去就搶了過來,「小陸你個缺德玩意兒!還敢拉老子當陪練!」

「怎麼?說話不算數?」

「老子是那樣的人嘛!」嘴裡叼了煙,得瑟著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猛地一踹!

「唔……」陸禮文躲閃不及,一頭栽進了盛行遠的懷裡。

「班副!」盛行遠下意識地抱住他,茫然抬頭。

顧飛得意地走了,韓睿木然站在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了?」盛行遠把陸禮文放正,迎了上去。

韓睿眼裡晦澀莫名,理都不理他自顧自走了進來。

盛行遠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道:「醫生怎麼說的?到底傷哪裡了?」

韓睿不說話,抬手就抓住了床欄杆。

「嘶……」手臂向上用力,牽扯到了腰部的傷處,他嘴角抽搐了下,倒吸一口涼氣。

「很疼?」盛行遠關切地瞅著他,伸手就要掀他衣服。

「你幹嗎?」韓睿眼帶寒意,似疏離又似氣惱地瞪他。

「我看看你的傷。」

「沒什麼大了不的,就蹭破點皮。」韓睿手下用力,一個翻身就上了床,腰部的傷口並沒有他說得那麼輕,一挨上床額頭就冒出了冷汗。

盛行遠無奈地看著他,部隊的上下鋪都沒有梯子,平時戰士們上上下下都跟玩似的,但是看韓睿這樣子,就知道他傷得不輕。

韓睿趴在床上,抹掉了頭上的冷汗。一轉眼,看到盛行遠在下面憂心地看著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自處,只得氣悶地閉上了眼睛。

「到底是怎麼了?」盛行遠伸手摸摸他的額頭,見韓睿閉著眼不理人,悻悻道。

「沒事吧?」陸禮文也看出了韓睿的不對勁,湊過來低聲道。

盛行遠搖搖頭,道:「可能是疼狠了,鬧脾氣呢!」

陸禮文抬頭看了看韓睿,道:「這傢伙脾氣一上來跟小孩兒似的,辛苦你了。」

「誰小孩!你他媽才小孩兒!」韓睿只是閉著眼睛賭氣,一聽陸禮文調侃似的話語,不知怎麼火氣就上來了。

「喲喲,說一下都受不得了!」陸禮文失笑。

韓睿呼一下翻身坐了起來,看樣子還要再說什麼,盛行遠一見勢頭不對,急忙跳起來一把捂住他的嘴。「班副!您先跟三班長去聯繫一下夜間訓練的事!謝謝了啊!」

陸禮文看他一副老母雞護崽的架勢,心說我又沒真的生氣,你還怕我把韓睿怎麼著了不成?不過看韓睿疼得臉都白了,還一副不服氣要找自己幹架的勁頭,又覺得盛行遠的顧慮是對的,只得順階而下,算是給了盛行遠一個面子。

「你好好照顧韓睿,訓練晚點開始。」說完,轉身出去了。

「我說韓小子,你吃錯藥了不是?」老牛奇怪道,「班副又沒招你惹你的,擺這副臭臉給誰看呢?」

「行了你!快來幫我擦鞋!」朱勇拉了拉老牛的衣角,朝盛行遠使了個臉色。

盛行遠會意,扶著韓睿躺下,自己拉了板凳過來,湊到韓睿耳邊低聲說話:「今兒這是怎麼了?我惹你生氣了?」

韓睿趴著,時而掃他一眼,時而瞅向別處。

「說話!不說話我不理你了啊!」盛行遠無奈了,就算他天生脾氣好,也不能這麼無休無止地讓著韓睿吧?

韓睿恨恨地瞅他一眼,眼裡閃過氣憤、不滿、委屈等等情緒……可把盛行遠給看傻了。「我到底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你這麼看我?」

韓睿閉了眼,就是不說話。

盛行遠也生氣了,心說我真是白疼你了!說翻臉就翻臉,就是判刑也得有個罪名啊!這樣不明不白地僵著,老子還欠你了不成?

「你到底說不說?」盛行遠的口氣也不耐煩了。

韓睿睜眼看他,眼神有些憤怒,又有些受傷。

盛行遠以為他會開口說些什麼,結果那個彆扭的傢伙直接給他留了個後腦勺。

好!還真當自己是爺了不成?盛行遠還想再說什麼,就聽門外陸禮文叫他:「行遠,走了!」

「哎!」盛行遠應了聲,再看一眼韓睿,見他一絲軟化的跡象都沒有,只得憤憤離去。

 

夜裡的訓練場很靜謐,只有風聲呼呼吹過。

盛行遠在射擊位上趴著,眼裡只有準星和一百米開外的小光點。

陸禮文和顧飛在一邊盤腿坐著,嘻嘻哈哈地說笑著。

盛行遠想把精力都集中手中這杆槍上,但是腦子裡轉來轉去都是今天韓睿的反常。

「射擊!」和顧飛談笑的陸禮文突然發令。

啊!盛行遠回過神,卻已經慢了兩秒鐘。子彈射出去,別說擊中光點了,連靶子的邊都沒挨上。

「真他娘的丟人!」顧飛踹他一腳,「就這不入流的槍法還拉老子過來參觀?」

「對不起。」盛行遠低聲道。

「軍隊裡沒有對不起,只有錯與對!」

「我錯了!」

「哪裡錯了!」

「我開小差!」

「他媽想什麼呢?」顧飛不耐煩道,「要是對面是你的敵人,你射殺的機會只有他槍口冒出火光的那一秒,小陸叫你開槍你應該在瞬間就有反應才對!開小差!想找閻王老爺喝茶是不是?」

盛行遠羞愧地低著頭。

陸禮文看著他,斂去了笑意的臉上很是平靜:「在想什麼?」

「我……」盛行遠猶豫了下,誠實回道,「我在想韓睿。」

「我操!」顧飛一下子蹦了起來,一臉的不可置信,「我還以為你開小差開到哪裡去了呢!想韓睿?你就是想個姑娘也比想他正常多了啊!」

「他今天挺不對勁兒的。」盛行遠赧道。

「嗯,戰友之間互相關心很好。」陸禮文點點頭,「但是開小差也要看場合,只要你進入這個位置就代表你已經進入戰場,完成任務消滅敵人才是第一位的!」

「是!我知道錯了!」盛行遠正色道。

顧飛上去踹他一腳,厲聲道:「繼續!」

「是!」

 

趕在晚點名前回了宿舍,韓睿還在床上趴著。

盛行遠累得臭死,瞄了他一眼,見他沒什麼異樣,就端著臉盆洗漱去了。

夜裡睡得沉,但是還是被床架子發出的吱扭聲響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上鋪垂下一隻腳來。盛行遠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

「幹嗎呢?」他低聲問道。

那只腳晃了兩下,似乎在找著力點。

盛行遠一下子明白了,韓睿想下來。他披衣起身,跳下床來。

「我扶著你,你慢點。」他伸出手,不敢碰韓睿的腰,只能勉強托住他的大腿,把人慢慢往下帶。

韓睿疼得臉色發白,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小模樣還挺讓人心疼的。盛行遠的心柔軟了很多,開始埋怨自己怎麼沒在熄燈前帶他上一趟廁所,也省得這傢伙硬撐到現在,憋得受不了才往下爬。

「看給你疼的,」盛行遠抬手幫他擦擦汗,道,「醫生沒給藥啊?」

「給了。」韓睿咬牙道。

「一會兒我給你揉揉,先去廁所。」

「嗯。」韓睿點點頭,推開他,慢慢往廁所走。

盛行遠撈過衣服給他披上,怕他一個人不方便,跟著往外走。

「我能行。」或許是覺得甩了一天的冷臉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許是覺得盛行遠不是無條件慣著他讓他開始反省,總之,韓睿的臉色稍好了些。

「噓……」盛行遠食指比在嘴唇上,輕聲道,「別吵著人。」

韓睿點了點頭,輕輕轉動門鎖,兩個人悄聲走了出去。

放了水,韓睿覺得舒服多了,他籲了口氣,擰開水龍頭洗手。

盛行遠借著廁所的燈光掀開他的衣服,勁瘦的腰間竟然貼著紗布,紗布週邊一片青紫。

「怎麼摔這麼嚴重?!」他面色凝重道。

「沒什麼。」韓睿拉下衣服,道,「下來時下邊有塊石頭,硌的。」

「疼吧?該給你熱敷的!」盛行遠自責不已。

韓睿搖搖頭,道:「我沒什麼,別打擾了你的好事。」

「你在說什麼?」盛行遠不解道,「你受傷就是最大的事了,我有什麼啊?」

「哼!你自己知道!」

「我知道什麼?」盛行遠怒了,「你他媽把話給我說清楚!」

「說清楚就說清楚!你不就是和陸禮文打著訓練之名行不軌之實嗎?」韓睿梗著脖子,眼裡有著指控,「反正有了物件就不要兄弟了!可你瞞著我算什麼本事?」

不軌?對象?盛行遠聽得一頭霧水,他直接抓住了一個重點:「我和陸禮文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韓睿咬牙。

「是啊,我們怎麼了?」

「你們……」見盛行遠還是一副無辜模樣,韓睿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道,「你們在訓練場摟在一塊兒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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