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左航挺直腰板跟蘇戰宇拉開一小截距離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

自己的反應有些太大,這如果換個人,他也不會有什麼內疚,但這人是他弟弟,自己這樣挺沒意思。

蘇戰宇似乎是怔了一下,很快地縮回了手,跳起來跑到沙發另一頭去點歌。

左航拿起一杯可樂喝了一口,看著蘇戰宇的背影,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迅速躲開的那個動作還是讓左航心裡有點不是味兒。

 

「哥你唱什麼,我給你點。」蘇戰宇點好歌坐回到左航身邊,這次他沒再貼著左航坐。

「我不唱,我一開口你們都得給我跪下,」左航向後靠到沙發裡,在蘇戰宇背上拍了一下,「你唱吧,是要給我唱一絲不掛麼?」

「嗯,」蘇戰宇嘿嘿樂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現在也沒掛著幾絲兒了,唱這個合適。」

沙發那邊有人慢悠悠地接了一句:「那不行,上回你是穿著內褲唱的,這回怎麼能穿這麼多。」

左航忍不住掃了一眼蘇戰宇,這小子平時究竟有多能鬧?

「今兒不行,裡邊兒空的。」蘇戰宇也靠到沙發上,笑著拍了拍褲子。

「不可能,」那人站了起來,「我檢查一下。」

「來。」蘇戰宇拉了拉褲腰,一臉滿不在乎。

這幫小子估計喝得都有點高,蘇戰宇這句無所謂的話就跟發令槍似的,一下蹦起來好幾個,過來就往他褲子裡伸手。

左航趕緊往邊上躲了躲,掃了一眼,粗略統計大約有四隻手先後伸進了蘇戰宇褲子裡,個別停留的時間還超過了三秒。

 

「日,真沒穿!」有人喊了一句,「丫也不怕刮著蛋!」

蘇戰宇不說話,也不躲,只是靠在沙發裡一個勁兒樂,這種事,當事人如果沒配合著掙扎反抗什麼的,起哄的人很快就消停了,摸了幾把就都倒回了沙發上。

《一絲不掛》的音樂響起時,蘇戰宇拿過麥克風清了清嗓子,角落裡有人說了一句:「戰宇挺大的。」

「你剛沒多摸兩下,」蘇戰宇笑笑,麥克風還在嘴邊,「硬了更大。」

左航聽著從喇叭裡傳出來的這句話,沒繃住樂了,喝了一口酒:「臉皮真厚。」

「真的。」蘇戰宇回過頭看著他,一臉嚴肅。

「大,必須大!」左航繃著笑朝他舉了舉酒杯,「趕緊唱。」

 

這剛一開口,左航還沒聽清唱的是什麼,身邊的人就一陣亂喊帶鼓掌的,蘇戰宇衝他們比了比中指,很認真地接著唱下去。

幾句之後,包廂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左航靠在沙發裡有些恍惚,蘇戰宇歌唱得不錯,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讓他覺得本來已經下去的酒勁又重新翻了上來。

就著醉意聽著一首聽起來不怎麼愉快的歌,這種可悲的狀態讓他無可避免地想起了董歡,更準確地說,他想起了自己幾天前剛以一種突然如其來並且很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方式失戀了。

那種憋屈的感覺像潮水一樣再次湧上心頭,左航覺得一陣鬱悶,胸口跟堵著塊破墩布似的,他站起來走出了包廂。

走廊裡除了一兩個服務生,沒有別的人,各個包廂門縫裡傳出或淒厲或悲慘的叫聲,他穿過這些聲音走進了洗手間。

迎面晃出來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差點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撲面而來。他一陣噁心,衝進去撲到洗手池上就想吐,但對著池子努力了半天也沒吐出什麼玩意兒來,只是乾嘔了幾聲就沒了下文。

他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點水,猶豫著是摳摳喉嚨還是就此作罷。

 

身後洗手間的門響了一聲,有人進來,左航直起身,從鏡子裡看到了一臉擔心的蘇戰宇。

「你唱完了?」左航抹了抹臉上的水,轉過身。

「沒,給你唱的,你不聽了我還唱個屁啊,」蘇戰宇笑笑,遞了包紙巾給他,「你沒事吧,今兒也沒喝多少啊。」

「沒事,」左航抽了一張擦了擦臉,「沒想到你唱歌還行。」

「那是,我向來全面發展,」蘇戰宇抱著胳膊衝他樂,「勾起你傷心事兒了吧。」

左航愣了一下,斜眼看著他:「真成,你就這麼刺激你哥。」

「不是故意的,我喜歡這歌,就想著唱給你聽呢,唱半道了你出來我才想起來你剛失戀了,」蘇戰宇習慣性地想伸手摟他肩,但抬起手之後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轉身往洗手間外邊走,「你一會唱一首唄,我不怕給你下跪。」

蘇戰宇已經把衣服穿上了,但衣服還沒怎麼乾,都貼在身上了,能清楚地看到他背上的肌肉線條。

左航跟在他身後,心裡有點感慨,當初成天價像塊又黑又髒的狗皮膏藥一樣貼著他,走哪一回頭都能看到的狗蛋能長成現在高大帥氣的蘇戰宇,二舅和姥姥他們一定是跟自己似的百感交集,多不容易。

可沒成想這麼不錯的一個小夥子,居然會喜歡男人。

這事要讓家裡人知道了,肯定得鬧翻天。

 

回到包廂又鬧了一個多小時,酒下去多少左航都沒注意,總之是有點暈了,這幫瘋子喝酒沒個控制,紅的啤的混著來。左航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於是下令收拾殘局回家。

「大哥,我們等一晚上了,」一個小子端著杯酒湊了過來,「您也給來一嗓子唄。」

「別介,我唯一跑調跑得近點的就只有《小燕子》,」左航拿下他的酒杯放到桌上,看架式似乎他不唱一首這幫人是不打算散了,「你們真不要命了。」

「大哥要唱小燕子!」這小子轉身就朝點歌台那站著的人喊上了,「快找找有沒有!」

左航笑了笑沒說話,看著蘇戰宇很積極地投身到找歌的事業當中,他仰了仰頭枕著沙發靠背,唱就唱吧,反正嚇死的又不是自己。

他有時候會吼兩嗓子花臉,不跑調,但一唱歌,那跑調算是一絕。

沒想到KTV居然真有《小燕子》,雖然泳裝版的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

前奏響起的時候左航拿過了話筒,清了清嗓子:「唱了啊。」

「走著!」蘇戰宇坐到他身邊應了一聲。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左航腿往茶几上一搭,閉著眼嚎了一句。

 

屋裡的人都愣了,蘇戰宇一下沒繃住樂了,捂著肚子看他:「哥,是我小時候聽過的那首麼?這算是你跑得最近的了?」

「嗯,別的都跑姥姥家跟二舅問好去了,看著歌詞兒你都猜不出是哪首,」左航笑著點頭,繼續唱,「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

「這裡的春天最美麗!」蘇戰宇湊到話筒邊跟著他一塊唱,把調幫他給找了回來。

左航扔了個話筒給他,倆人一個跑一個拽地唱著,中間蘇戰宇讓左航帶著天南地北地調子跑了好幾回,屋裡一幫人笑得都趴沙發上起不來了,等到終於唱完了的時候,都衝左航豎起了大拇指:「大哥,你太無敵了,這五個字裡能跑出去四個半。」

「過獎了,」左航抱了抱拳站起來,「收拾收拾,都趕緊給我回學校去!」

 

左航把車扔停車場,跟蘇戰宇打了個車回的家,一到家就往廁所跑,他不能喝混酒,容易上頭,再加上計程車裡那種怪裡怪氣的芳香劑味兒,薰得他半道上就想吐,咬著牙才挺住了沒在車上就爆發。

他跪在馬桶邊兒上,又跟請安似的抱著皇上的腿吐了一會才慢慢站了起來,最近一個多星期時間裡馬桶見證了他兩次狼狽不堪的樣子,他拍拍馬桶蓋:「見笑了兄弟。」

回到客廳的時候蘇戰宇正躺在沙發上拿著那根冰球桿美呢,他走過去推開蘇戰宇的腿,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靠,最近一喝酒就醉。」

「心情不好都這樣,」蘇戰宇放下杆子坐起來,「你趕緊睡吧。」

左航沒說話,站起來進了浴室沖了個澡,再出來的時候覺得清醒了不少,看到蘇戰宇還坐在沙發上擺弄那根桿子,過去往他腿上踢了一腳:「洗洗去,早知道你投河的時候給你扔塊香皂下去。」

「哥,」蘇戰宇嘿嘿笑了一會,「謝謝。」

「嗯?」左航進了臥室,往床上一撲,臉埋到了枕頭裡,舒坦。

「桿子真不錯。」

 

腦袋上的傷口還沒好,見了水疼得厲害,蘇戰宇齜牙咧嘴地把紗布揭了下來,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看不見。

沖完澡他從包裡翻出一小瓶藥用酒精,抽了張衛生紙胡亂往傷口上蘸了蘸,酒精殺得傷口一陣針紮似的疼,他皺著眉抽了口氣,本來想罵一句,但最後還是沒出聲,臥室裡很安靜,估計是左航已經睡著了。

蘇戰宇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站在床邊。

屋裡沒開燈,窗外的月光還算明亮,從窗簾縫裡灑進來一條,正好鋪在左航光著的背上。他盯著左航的背看了一會,移開了目光,左航抱著枕頭,腰背上勾出的弧度讓他有點犯暈,雖說他酒量不錯,今兒晚上這點酒不可能讓他喝醉,但這種場面還是會讓人思維跑偏。

這人是你哥,蘇戰宇提醒自己,而且你哥已經知道了你的事。

他猶豫了一會,彎腰把左航翻了個身,讓他側躺著,然後轉身準備出去。

 

「哪兒去?」左航的聲音傳了過來,聽上去很清醒。

「你沒睡啊?」蘇戰宇嚇了一跳,走路差點順邊兒了,左航一直醒著?

「沒呢,」左航沒動,還是側躺著,「你折騰什麼呢,還不睡?」

「我睡客廳,」蘇戰宇打開門,「沙發。」

左航翻了個身,抬手把床頭的燈按亮了:「客廳熱,沒空調。」

「沒事。」

「你怎麼這麼磨嘰,」左航躺下枕著胳膊,知道這會兒這小子在想什麼,借著酒勁他說話也不講究那麼多了,「你摸我我都沒說你什麼呢,你還嬌羞上了,趕緊睡,明天我還加班呢。」

「靠,」蘇戰宇關上門,轉身回來上了床,把左航往裡推了推,「我喝酒了可能打呼嚕。」

「我睡著了聽不見。」左航讓了讓,翻了個身面對著牆,他不讓蘇戰宇睡客廳不為別的,這是自己弟弟,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想讓蘇戰宇覺得自己這個哥哥跟他生分了。

 

「哥,」蘇戰宇躺了一會,側過來對著左航後腦勺,「我記得小時候你不這樣。」

「哪樣?」左航閉著眼。

「小時候我有點怕你,覺得你脾氣不怎麼好,對我特別容易不耐煩。」

「有麼?」

「真的,你怎麼對小時候的事好像沒什麼印象。」蘇戰宇有點鬱悶,他跟左航不同,小時候的事他每一件都記得很清楚,尤其是跟左航有關的那些。

「我脾氣一向很好,姥姥不總說我比兔子還溫順麼,」左航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會,自己對狗蛋態度似乎的確不算太好,他歎了口氣,「就算有,也得怪你自己,你小時候挺招人煩的,老跟著我,甩都甩不掉。」

「反正我挺怕你的。」蘇戰宇沒什麼睡意,眼睛一直在左航身上掃,左航皮膚很好,不算很白,但很細膩光滑,連個蚊子包的痕跡都沒有。

「拉倒吧,你摸我的時候怎麼不怕我抽你,」一想到這個,左航突然不想睡著了,他翻過身來跟蘇戰宇面對面,「你以前摸我,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蘇戰宇被他問得有點不好意思,左航喝了點酒跟平時完全不同,說話什麼的不太走腦子:「那能讓你發現麼,你睡覺挺沉的……我也不總摸啊,就摸過幾回。」

「靠,」左航被口水嗆了一下,咳了半天,「聽這意思,你覺得摸少了?您想摸多少回啊。」

「哥……」蘇戰宇有些無奈,「睡吧,啊。」

「搞不明白你,大老爺們兒有什麼好摸的。」左航嘟囔了一句,又蹭著翻了個身對著牆。

「這事兒有什麼可明白的,睡吧。」蘇戰宇小聲說。

 

左航沒再說話,閉上眼睛。可是聊了這麼一小會兒,他本來存好的那點睡意跑了不少,又睜開眼盯著牆,腦子裡忍不住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喝高了蘇戰宇把他拖上床時的情形,有些模糊,他只記得蘇戰宇給他脫衣服,好像是在他身上摸了幾下來著……

可是他想這些幹嘛呢?

「您摸的哪兒啊?」左航回過頭問了一句。

「哎,」蘇戰宇被他冷不丁的這麼一問,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翻身平躺著,好一會才開口,「還能摸哪兒啊,也沒認真摸,你別老想著了。」

「下邊兒?」左航挑了挑眉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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