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林耀點的歌響起來的時候,關澤一下樂了,這小孩兒想什麼呢。
林耀站起來走到了臺子上,把手搭在麥克風架子上扶著話筒,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關澤手指撐著額角,看著站在明暗變幻著的燈光裡的林耀,突然發現這孩子就那麼跩了巴唧往那兒一站,還挺有範兒的。
林耀的手指跟著前奏在麥克風上輕輕敲了幾下,唱出了第一句。
屋裡響起一片口哨聲和喝彩,關澤挑了挑眉毛,坐直了身體,他沒想到林耀唱歌這麼好聽。
「你要我做我什麼都可以,」林耀掃了他一眼,目光轉到了別的地方,「你要我左我哪敢往右……」
「你要我改我完全都聽你,這樣好過,」林耀開始唱之後就沒再看過關澤,眼神有些飄,「我要你做你什麼都不想,我叫你左你偏偏往右,我要你改你什麼都不爽,這樣怎麼過……」
關澤聽得有些出神,林耀的聲音很乾淨,唱歌的時候跟他平時說話不太一樣,很有味道。
正琢磨著,林耀突然拿下麥克風,跳下了臺子,走到了他面前。
「現在我發現,我們就是這樣,哎呀,你到底要什麼,我現在不管,」林耀一腳踩在了他旁邊的沙發上,胳膊肘撐著腿靠近了他,「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關澤笑著跟他對視著,林耀明顯是喝酒喝猛了,關澤可算是知道那天在停車場時他的狀態是怎麼回事了,這孩子就是一杯的量。
林耀這是頭一回沒有迴避他的目光,之前每次對視林耀都會迅速避開,現在卻一直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唱到最後,沙發太軟,林耀沒蹬穩晃了一下,乾脆往前一撲,手撐在了關澤頭邊,一條腿跪在他身邊:「不然你要我怎麼樣?」
唱完之後林耀晃回了臺上,把麥克風夾回到架子上,屋子裡喊成了一片:「再來一首唄。」
「滾蛋!」林耀笑了笑,「銘記這個時刻吧。」
連軍笑著喝了一口酒,轉頭看了關澤一眼,往他那邊靠了靠:「林耀跟我們出來唱歌,二十次也難得唱一首的,今兒我看出來了,他是給你唱的……」
關澤沒有說話,連軍衝他豎了豎拇指:「你牛逼。」
「說什麼呢?」林耀走過來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倒,在連軍臉上拍了拍,「別沒事兒瞎嘚嘚。」
「我敢麼?您那脾氣。」連軍沒再說別的,湊到邊兒上跟人玩骰子去了。
「在調上麼?」林耀仔細地在茶几上找了找,拿了罐紅牛,又確定了一下不是啤酒,這才準備打開了喝,不過手指有點兒發軟,摳了半天也沒打開。
「你是我見過……」關澤從他手上拿過罐子打開了,「唱歌和平時狀態差別最大的人。」
「是麼?」林耀樂了,笑咪咪地在他肩上用力拍了拍,「因為我喝大了,關總。」
「看出來了。」關澤點點頭,林耀拍得他肩膀上一陣陣痠痛,這要不是喝多了,給林耀二十五個膽兒他也不可能這樣。
「你別喝,」林耀往後靠在沙發上,把一條腿也縮到沙發上抱著膝蓋,「你要喝了就沒人開車了。」
「嗯。」關澤發現林耀喝多了有一個好處,就是很放鬆,跟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會總是緊張兮兮的像只隨時準備炸毛的……小雞?
「不過你可以抽菸。」林耀從身上摸出菸盒,拿了一支叼著,又找了半天打火機點上了。
「我不抽菸。」
林耀轉過臉看了他一眼,抽了一口菸,仰著頭輕輕噴了幾下,三個漂亮的煙圈飄了出來,在煙圈消散之前,他又吸了一口,對著煙圈中心吹出一條細細的白煙,穿過了三個煙圈,最後匯聚成了一團,慢慢消失了:「沒看出來你是不抽菸的人。」
「我沒看出來你抽菸,」關澤拿過杯子喝了一茶,「還是技術流。」
「大學的時候開始抽的,」林耀彈了彈菸灰,「那會兒老覺得心煩的事兒挺多。」
「小孩兒。」關澤有些不以為然,林耀看得出來是從小被寵著長大的,父母,哥哥,這麼被呵護著長大的孩子,哪會懂得真正心煩的事是什麼。
「隨便,小孩兒就小孩兒吧。」林耀又嘿嘿傻笑了一會兒,眼睛瞇縫成兩個彎,「關總,下週我得請假。」
「為什麼?」
「我覺得一會兒到家了,回過味兒來肯定還是會覺得很丟人,下週肯定沒臉去上班了。」
「你不是說見我不用要臉麼?」
「我他媽說的是見橫刀,不是關澤!」林耀歎了口氣,「咱走吧,我想吐。」
說要走的時候,大家都不願意,說是沒盡興,齊健一直在玩骰子,這時抬頭揮了揮手:「林耀估計喝猛了,先回去吧。」
林耀回過頭看著齊健,都想過去問齊哥你今天是不是吃了什麼變質的東西了,這要擱以前,他要想提前走,齊健不折騰夠半小時不會放他走,今天居然會出來幫他打圓場。
「謝了齊哥,」林耀衝一屋子人抱了抱拳,「各位英雄,下回我做東。」
「是喝高了,」有人接了一句,「快回去睡吧。」
連軍跟著他們出了包廂,拽著林耀胳膊:「你怎麼回去?還打算開車?」
「我送他。」關澤說。
「進去玩你的吧。」林耀把連軍推回包廂裡,轉身往樓下走。
關澤看他走得有點晃,但還算穩,於是沒有過去扶,只是在後面跟著,琢磨著如果這孩子突然往前栽下去,他是應該揪衣領還是拉皮帶。
不過一直走到停車場,林耀都很爭氣地沒有倒下,到了車旁邊才一下靠到了車上:「哎我就日了,又喝急了,簡直是天眩地轉天王蓋地虎。」
「上去,」關澤聽著他東一句西一句的很想笑,拉開車門把他塞了進去,「你話真多,還花樣翻新。」
「從小我媽就說我話多,」林耀閉上眼睛,「我媽說話多的小孩兒招人喜歡……」
「還有什麼新詞兒,說來我長長見識。」關澤上了車,關上車門之後突然往林耀這邊壓了過來。
林耀睜開眼,看到了距離他不到十公分的關澤的臉,先是心裡一顫,緊接著有些不相信關澤能這麼主動,他下意識地吼了一聲:「你幹嘛!」
「哎喲,」這一聲暴喝把關澤嚇了一大跳,差點要蹦起來撞上車頂了,「安全帶!你喊個什麼勁兒啊!」
「哦。」林耀的臉立刻一陣發燒,真想一頭磕到車窗上暈死過去算了,混亂當中又吐嚕出一句,「我以為你……」
「以為我要佔你便宜啊?」關澤把安全帶拉出來扣上了,發動了車子,「我又沒喝高。」
「哎快別說了。」林耀伸手在自己臉上搓了幾下,碰到了左臉的傷,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氣。
「你瞇一會兒吧,到你家了我叫你。」關澤看出了他的尷尬,沒再說別的。
車開到一半,經過一座橋的時候,一直老實地窩在副駕上閉目假寐的林耀突然睜開眼坐直了身體。
「怎麼?」關澤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油門,車速降了下來。
「停車,要死。」林耀皺著眉解開了安全帶。
關澤很快地把車停在了橋上,估計林耀是要吐,不過他很佩服林耀,這孩子就是在這種馬上要吐了的情況下都不肯好好說話。
把車停下了之後關澤下了車,繞到後面拿了瓶水,發現林耀還沒下車,他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手撐在車頂上看著林耀:「您是現在吐還是一會兒吐?」
林耀沒說話,他胃不舒服,想緩緩勁再下車,他擰著眉毛轉臉瞅了一眼關澤,本來想瞅一眼就行,但瞅過去之後就挪不開眼了。
關澤彎腰撐著車頂的這個姿勢,繃開了他本來就有兩顆釦子沒繫的領口,都不用仔細瞄就能清楚地看到他鎖骨和胸口,林耀瞬間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急。
要不說酒這玩意兒不能碰呢,碰也不能跟灌涼白開似的就那咕嘟,容易誤事兒,特別是容易讓人抽風。
林耀想都沒多想,直接把手往車外一伸,摸進了關澤的衣領,按在了他胸口上。
關澤溫熱的皮膚讓他腦子充血充得眼睛看東西都快成紅色的了,他跳下了車,湊到了關澤眼前,他想在關澤的嘴上親一下。
他的動作讓關澤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瞪著他都沒來得及躲開。
林耀也停下了,他在某個角落倖存著的理智在最後一秒鐘拉住了他罪惡的嘴,於是他也定格,跟關澤面對面地相互瞪著。
「你是打算往我臉上吐麼?」關澤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後直起了身,往後退了一步,「還是打算往我衣服裡吐?」
經過關澤這麼一提醒,林耀終於想起來他最初的目標是嘔吐,一想起這個目標,他立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顧不上剛才的行為估計已經為自己打上了色狼的標記,直接連滾連爬地撲到了橋邊,抱著欄杆就開始吐。
關澤跟了過來,站在他身後,時不時在他背上拍兩下。
吐了能有五分鐘,林耀才算是吐舒服了,把自己掛在橋欄杆上不想動了,一陣夜風吹了過來,他覺得舒坦了很多:「哎我的親娘,迎風尿三丈啊……」
關澤本來看著林耀這通吐還有點擔心,一聽他這話立馬樂了,把手上的水擰開遞到林耀手上:「你是在吐。」
「靠,」林耀接過水,「不要挑一個喝暈了的小孩兒的字眼兒。」
「嗯,不挑,你就是迎風尿了三丈。」關澤回到車上拿了包濕紙巾,拆出一張來放到他手上,「擦擦臉,別碰到你大蒜坑。」
林耀回過頭想罵人,但胃裡像是被跺了一腳似的又有些難受,他只得閉嘴,一邊漱口一邊拿著紙巾在臉上胡亂轉圈抹了抹:「關總,不好意思,我緩緩,我這德性回去得把我媽嚇失憶了。」
「回車上坐著吧,這兒風太大。」關澤看他也基本吐完了,過來拽著他胳膊半拎半扶地把他弄回了車裡。
「謝謝。」林耀閉著眼歎了口氣,丟人丟出太陽系了林耀你還有個屁臉去上班。
關澤也坐進了車裡,林耀看上去要睡著了,他看了看時間,剛十一點,於是熄了火,關掉了車燈,拿出手機來玩跑車,讓林耀睡一會兒。
林耀吐完之後一直很安靜,橋上這個時間也基本沒有什麼車經過,四周很安靜,只有他手機裡調到了最低的音效。
關澤玩了一會兒,脖子有點兒痠,於是他把車座往後放倒,舉著手機躺著玩,伴隨著林耀輕輕的鼾聲,他居然一直跑到了最後一關,挺神奇,他以前從來都是跑一半就歇菜了。
本來還想再玩一把,但手又痠了,為了防止手機砸臉的事發生,他只得又坐了起來,再看看林耀,擰著個眉睡得跟上回一樣,頭髮都亂了。
「哎,睡吧你。」關澤下了車,把車鎖好,給林耀那邊窗戶留了條縫,然後順著橋慢慢往前蹓躂。
關澤喜歡散步,在不熟悉的路上散步最舒服,前方有什麼都不清楚,會有很新鮮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重要,他一直害怕自己有一天失去對未知的興趣,未知的事,未知的人,如果都沒了興趣,活著也就真沒意思了。
他曾經很認真地認為自己活著已經沒有什麼意義,死還是活著,怎麼死,怎麼活,都變得無所謂,那段日子他不太願意回憶,黑暗得讓他覺得窒息。
那也是他不願意被現在自己身邊的人瞭解的過去,所以見到齊健的時候,他很意外,也有些擔心,他不想讓林耀知道他不堪回首的那些過去。
不知道在橋上來回轉了多久,關澤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林耀。
「醒了?」他接起電話,開始往回走。
「嗯。」林耀的聲音還有點兒迷糊,「你哪去了啊大俠?還把我鎖車裡。」
「就在橋上,馬上過去。」
回到車上的時候,林耀正藉著橋上路燈的燈光對著後視鏡研究自己的臉,看到他來了,轉過臉問了一句:「我這樣子會嚇著我媽嗎?」
「臉色不太好,」關澤打開燈,很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不過看上去像沒睡醒,不像喝多了。」
「本來也沒喝多,」林耀低頭理了理頭髮,「是喝太急了,讓你給我氣的。」
「林耀。」關澤上了車,啟動了車卻沒有馬上開。
「嗯?」林耀低著頭應了一聲。
「沒告訴你橫刀和關澤是一個人的事,正式跟你說聲對不起。」關澤語氣很正式,「我真的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就是覺得說出來你會更尷尬,但越到後面就越沒法說了。」
林耀抬起頭看了他好半天,最後笑了笑:「沒事兒,就是吧,我真沒打算讓你知道我對你有想法,本來也沒譜的事兒,自己閒著想著玩兒來著,主要是……真的很……沒面子。」
「沒什麼沒面子的,」關澤慢慢把車開上主路,「你就是想得太多,按理說你這性格不應該是能想這麼多的人。」
「得看是什麼事兒了對不對,不是什麼事都可以不想的,」林耀的語氣突然有些落寞,「喜歡男人這種事跟別的事不一樣。」
「是麼?」關澤看著前面被車燈照亮的路,林耀現在的樣子給了他完全不同的感覺,這個小孩兒也有這樣的一面。
林耀拿了張濕紙巾蓋在自己臉上,靠在車座上愣了一會兒,然後聲音很低地問了一句:「關澤,你會覺得彆扭嗎?或者噁心什麼的?」
「什麼?」
「就我說對你有些想法這事兒。」
「真不會,」關澤笑了笑,伸手拿掉了他臉上的紙巾,「對一個人有想法不是什麼噁心的事。」
關澤的話讓林耀愣了很久,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問關澤這樣的問題,不過關澤的回答他並不是很意外,關澤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卻並沒有刻意地躲著他,光這一點已經讓他很感動。
「謝謝,」林耀從關澤手上搶回濕紙巾蓋回臉上,「無論你是同情呢,還是抹不開面兒,都謝謝。」
「你對別人這麼沒有信心麼?」關澤笑了笑,看著面前的路,「我不是同情,也不是礙著別的什麼,我不是隨便給人面子的人。」
「我看也是。」林耀把紙巾掀起來一條縫看了看關澤,之前他就覺得關澤這人不容易接近,給面子什麼的,真不是他的風格,「那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這問題真幼稚,」關澤歎了口氣,「不覺得就是不覺得,很奇怪麼?」
「好吧,」林耀嘖了一聲,蓋好紙巾調整了一下姿勢,「就當我是沒話找話吧。」
關澤笑了笑沒出聲。
車開了一會兒,林耀突然又掀開紙巾坐了起來:「為什麼啊?」
「哎,」關澤有點兒無奈,「我兒子都沒你這麼煩人。」
「這不一樣,今天晚上對於我來說太刺激了,不問清楚我沒法過了,」林耀想了想,又有些不受控制地嘿嘿嘿樂了一陣,「你是不是被人有想法有慣了啊?」
「你覺得我這麼有吸引力麼?」關澤看了他一眼,林耀的臉上還有些泛著紅暈,頭髮有幾撮還是立著的,他看著想笑。
「你問我啊?大俠您真逗,我要不覺得你有吸引力,我能丟人丟到這份兒上麼?」林耀很不滿地用紙巾在臉上擦了擦,想到今天的事,他又一陣悲憤湧上心頭,捏著紙咬了咬牙,「哎……呸!」
關澤樂了,笑了好一會兒才盯著前面的路,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我只是能理解,感同身受而已。」
林耀聽了這句話,覺得自己瞬間清醒了!
理解?感同身受!
他狠狠地抓著紙巾,又在臉上擦了兩下,剛想問關澤是感怎麼同身怎麼受的時候,關澤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接了一句:「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林耀感覺自己一秒鐘之內被人從韓國烤肉的架子上打入了烤肉原料供應商的豬肉冷凍庫,在失望的同時,又很沒面子:「我想的是哪樣啊?你知道我想什麼啊?」
關澤笑了笑,沒說話。
林耀等了一會兒,想聽關澤說的是哪樣,結果等了半天,關澤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忍不住追了一句:「那是哪樣啊?」
「承認你想的跟我不是一樣的了?」關澤看了他一眼。
「愛說不說!我還不稀罕聽呢,又不是銀行賬號。」林耀靠回椅子裡,把副駕的遮光板放下來,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頭髮。
「我很久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對一個人有各種想法的感覺。」關澤說。
「女的?」林耀還是沒忍住問了,變相承認了他跟關澤想的的確不是一回事兒。
「嗯,女的。」關澤點點頭。
「後來呢?」林耀追問,無論是男是女,他對關澤過去的感情經歷還是很有興趣的,畢竟這是他一想起來腸子就會抽抽的男人。
「沒有後來。」
「啊?那你有沒有像我這樣,跟傻逼似的在人家面前剖心掏肺?要沒有,你還是跟我感同身受不到一塊兒,我現在的重點是丟人現眼你懂不大俠?」林耀揮揮手,頭有點暈。
「我說了。」關澤笑笑。
「……說了之後就沒戲了?」
「嗯。」
「啊……」林耀拖長了聲音,關澤這麼有魅力的男人,居然也有求而不得的人,他立刻找回了一點兒平衡,「啊……」
「啊什麼呢。」
「沒,有點兒幸災樂禍來著。」
車開到社區門口的時候被保安攔下了,林耀拍拍臉:「謝謝關總,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他伸手去開車門,還沒摸到門呢,聽到「喀」的一聲,關澤把車鎖上了:「跟他說一聲,我送你進去,我怕你一會兒跟花壇邊兒上就睡著了。」
「不至於……」林耀猶豫了一下,放下了車窗,衝保安喊了一聲:「哥哥哎,是我。」
關澤忍著笑把車開進了大門,在林耀的指點下停在了他家院子外邊兒。
林耀開門的時候,關澤沒有開車,而是熄了火在車裡看著他,就好像是確定他開門需要一個漫長的週期似的。他只能屏氣凝神地盯著有點兒重影兒的鑰匙,氣沉丹田,把鑰匙捅進了鎖眼兒裡,很爭氣地打開了門。
老爸照例不在家,老媽正站在門邊擺弄她養在鞋架上的蘭花。
看到林耀開門進來,她馬上迎了過來,接著就喊了一聲:「喝了多少啊?這一身酒味兒能熏死牛了!開車回來的?你不要命了?」
「沒沒沒,」林耀趕緊給老媽擺了個POSE表示自己很清醒,「我就喝了一杯,沒開車,我們公司的總監送我回來的,放心吧。」
「總監送你回來的?」老媽一聽,馬上往門外看,人跟著就走到了門外,「怎麼不請人家進來坐坐,臭哄哄的還讓人家把你送回家。」
「我不臭……」林耀說完還是偷偷揪著自己的衣領聞了一下,臭麼?
老媽已經走下了臺階,準備去招呼總監了,林耀急了,撲過去摟住老媽:「不用了不用了,這也不早了,讓我們總監回去休息得了,妳非拉人家上家來幹嘛啊。」
「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老媽掙扎著往前走。
關澤正要啟動引擎開車走,看到林耀和個穿著很飄逸睡衣的女人拉扯在一起又停了下來,這是林耀的媽媽?這唱的哪齣呢。
他猶豫了一下,打開車門下了車,剛一下來就聽到那個女人說了一聲:「謝謝您啊,林耀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順路送他回來的。」關澤笑了笑,林耀的媽媽看上去挺年輕,就是這身睡衣有點兒忒飄逸了,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林耀長得像他媽。
「快走吧關總監,謝謝了。」林耀站在老媽身後。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老媽小聲嘀咕了一句,又笑瞇瞇地看著關澤,「姓關啊,關總監進屋坐坐嗎?正好我做了宵夜小甜點,要不要嚐嚐?」
林耀一聽老媽要讓關澤吃她的小苦點,頓時眼淚都快下來了,他湊在老媽耳邊小聲說:「我們剛吃完飯……」
「好。」關澤笑著點了點頭。
林耀猛地抬頭,有些不相信地看著關澤,他覺得以關澤的性格和風格,肯定會微笑一下,然後拒絕,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地答應了。
震驚之餘,林耀在心裡嘟囔了一句:這可是你自找的,關大俠。
關澤坐在林耀家客廳的沙發上,林耀暈乎乎全身跟沒骨頭似的坐在他對面,林耀的媽媽很開心地正在廚房裡準備點心。
「你為什麼啊?」林耀壓低聲音在對面問了他一句,「你都不用下車來的!」
「我哪知道你跟你媽在幹呢,跟打架似的。」關澤也小聲回了一句。
「那她叫你進來吃你就進來啊,你不會說有事要走?」林耀看了一眼廚房,很想說一會兒你的死期就到了大俠。
「怎麼,」關澤抱著胳膊靠到沙發上,「不歡迎我?」
「不是不歡迎,」林耀抓抓頭髮,「不是怕你彆扭麼?理論上沒誰這種情況願意進來吧。」
「不彆扭。」
的確不彆扭,關澤對四周的人和環境不是很在意,他對任何環境都能適應。不過他的確是沒想到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這個時間到林耀家裡來坐著。
對於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意外。
他一直對林耀這樣性格的孩子生活在一個什麼樣家庭裡很好奇。
而剛才站在他家院子外,看著林耀跟他媽媽有些搞笑卻讓人覺得很親密的樣子,他突然有些羡慕。
這應該是溫暖開心的一家人。
他沒有體會過跟父母家人在一起的感覺,那種讓人安心踏實的安全的感覺,真正的家的感覺。
林耀的媽媽邀請他的時候,他被這種強烈地渴望包圍著,幾乎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關總監啊,」林耀的媽媽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了客廳裡,上面放著幾個很精緻的小碟子,「來嚐嚐我的手藝,自己家做的才最放心啊。」
「謝謝!」關澤看著她把小碟子一個一個放到茶几上,有小烤餅,還有麵包,看上去很漂亮,聞著也很香,「您手藝真好。」
「吃完了再誇。」林耀接了一句。
「你最討厭,」老媽用托盤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先吃著,我去拿飲料。」
「快別拿了……」林耀很為關澤擔心。
老媽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很憂鬱地歎了口氣往廚房走了過去:「你在公司領導面前就這樣,你居然還沒被辭退,真是好神奇呀好神奇。」
「林耀在公司挺好的,大家都喜歡他。」關澤被逗笑了,林耀他媽跟他一個樣,看來是遺傳,「您別弄了,這兒已經這麼多了。」
「飲料不佔肚子的。」林耀的媽媽笑瞇瞇地回答。
「你媽挺可愛的,」關澤接過林耀扔過來的濕紙巾擦了擦手,拿起了一塊小烤餅,「跟你似的。」
林耀聽了這話笑得眼睛都彎了:「謝謝關總,吃完再誇。」
關澤不知道林耀為什麼一直堅持重複這句話,笑了笑,拿著小烤餅咬了一口。
林耀看著關澤,他嚼了兩下之後,表情有些變化,似乎是有些茫然,為了瞭解一下關澤受到的刺激等級,他也拿了一塊烤餅放進了嘴裡。
果然,色香俱全的小苦餅,他是已經習慣了,一邊嚼一邊衝關澤樂:「現在誇吧,不能少於五個字。」
關澤笑了起來,把烤餅全放進了嘴裡,扳著手指數著字:「你媽媽是天才。」
「好吃嗎?」林耀的媽媽拿著一個大玻璃壺過來了,「喝杯果汁吧,我剛榨的。」
「好吃。」關澤很平靜地點了點頭。
林耀在一邊樂得不行,倒在沙發上一個勁嘿嘿笑著,老媽看了他一眼,挺無奈地看著關澤:「這孩子喝點兒酒就這德性,關總監你別理他。」
「沒事兒,」關澤也跟著想笑,林耀喝大了之後的狀態實在挺可樂的,「您叫我關澤就行。」
「關澤啊,嚐嚐這果汁,我放了好多種水果呢。」
關澤接過林耀媽媽遞過來的杯子,喝了一口,一種說不上來什麼味兒的味兒瞬間攻佔了他的味蕾,他用手遮著嘴輕輕咳了一聲:「挺新鮮的。」
「那肯定啊,比街上那種香精兌出來的健康安全多了!」林耀媽媽很開心地點點頭。
關澤吃掉了兩塊烤餅、一個麵包加一杯果汁,說實在話,真難吃,比他煮出來的麵還難吃,他相當佩服林耀媽媽的創意和她能按正常程序把點心做出如此不正常味道的高超技能。
但他還是吃得挺有滋味兒,這是一個媽媽做出來的東西,儘管很難吃,卻很溫暖。
這樣的家庭才會培養出林耀這樣單純和快樂孩子。
聊了二十分鐘之後,關澤站起來告辭,林耀把他送到了車旁邊,臉上還掛著笑意:「別擔心,就是味兒有點兒驚人,不會拉肚子。」
關澤笑了笑,開門上了車,坐在車裡對他說了一句:「你真幸福。」
「啊?」林耀一下沒反應過來,趴在車窗上,「哦,說我媽麼?天下老媽不都這樣嗎?當然,我媽是更牛一些……」
關澤想說當然不都這樣,有的老媽別說做吃的,連看都不一定願意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但他沒說,這畢竟是自己不願意提的事,而且簡單而快樂的林耀估計無法理解這種狀態。
林耀送走關澤之後暈頭轉向的回了屋。
在浴室裡對著水沖了老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看著鏡子裡自己紅底兒鑲白印的臉,忍不住皺了皺眉,居然就這模樣跟關澤待了一晚上。
接著他又更鬱悶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關澤給他的那塊口香糖吐掉了,等一下,是吐了還是吞了?他瞪著自己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捂著肚子有些悲憤。
小時候他吞過口香糖,本來就挺傷感的了,林宗還一個勁兒跟他說,吞下去的口香糖,拉屎的時候會吹著泡泡從屁股裡出來……
洗完澡換上睡衣躺到床上之後,林耀感覺全身都跟虛脫了似的,不光是因為喝了酒,還因為這一晚上他折騰得夠嗆。
本來他已經沒怎麼再想吃飯時候的事了,這會兒靜下來,所有的片段全都拱了出來。
他也再次驚悚地想到橫刀和關澤是同一個人的事實。
「啊……」林耀把毛毯捂到自己腦袋上,悶在裡面喊了一嗓子,「這他媽怎麼鬧的啊!」
這種無法形容的羞憤之感糾纏了林耀整整一個週末,讓他苦不堪言,而且在無比難受的時候,他幾次拿起電話想要給橫刀打過去,卻總是在要撥號的那一瞬間才想起來這是關澤。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能傾聽能抱怨的熟悉的陌生人,可是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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