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絕狠偽裝

伊朗打掉了美國的無人隱形偵察機,而且據傳保存非常完整,中國政府自然對這架代表了世界頂尖科技的軍事器械好奇,所以聯合俄羅斯與伊朗政府達成了一個三份協議,共同研究開發這項科技。
而這群特種兵就是為了預防萬一而佈置到這裡的。
之於美國而言,核心科技的外洩自然是不能允許,只是卻礙於國際輿論無法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只能明面上提出了譴責,並要求伊朗歸還這架無人隱形偵察機。
伊朗和美國一直處於對立形势,如今好不容易叼到了一塊「大肥肉」,自然是不會輕易鬆口,可是迫於美國聯合各國後的國際壓力,「大肥肉」早晚得吐出來,只是本國的科研技術想要破解這架高科技飛機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左右為難下,只能選擇和中俄聯手研究。
研究需要時間,伊朗一拖再拖,美方自然也明白伊朗方面打的注意,所以在當前無法發動大型戰爭的國際形勢下,美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出動特種部隊了。
而這群中方軍人會出現在這裡,顯然就是專門針對美國方面了。
說實在的,他可以分析局勢,但是戰略佈置絕對是個門外漢,況且他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國家安全部和軍部畢竟是兩個系統。
兩個人談了一會兒,張章儘量將自己知道的情報告訴了他,那邊沉默思考了起來。
伊朗的東部區域,除了國境線的那座山外,都極度的荒蕪,黃沙鋪陈在地上,一眼看不到邊,不到半個小時,張章的鼻孔裡就全是飄浮在空氣裡的細小沙粒。
張章不太舒服地癱軟了身體,抱著胸口將腳高高地翹在了前面的椅背上,光頭早就知道他這習慣,只是委屈的將壯碩的身體又縮矮了幾分,繼續開自己的車。
兩天沒睡覺是真的睏,如今再被這七月份的烈日一照,就算隔著層厚厚的鐵皮,汗水也一個勁兒地冒,捂在衣服裡悶著熱,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像是在夢遊。
張章想起了自己的家,想起了空調,想起了那張大床,可事實證明,他能睡到那張床上的機會並不多。
「你交易的武器給我。」從剛剛開始就保持著沉思的瘋子開口。
張章懶洋洋地睨他,連頭都懶得動。
「你就說這批武器被未知軍隊給劫了。」
「為什麼?」張章眉梢一挑,這報告寫起來得多麻煩啊?況且自己說配合也沒說要配合到這個程度,車後面的軍火可是自己吃飯的本錢,沒了軍火的章四少,還是軍火大鱷嗎?
「你要是動不了,我和軍部聯繫,讓他們去和你們國家安全部溝通。」
「理由。」張章說完就閉上了眼,靜靜地等著。
「在戰場上我有指揮權,你們只要協助就夠了。」
「理由。」張章再次重申。
「……」
這次瘋子沉默了一會,張章撩起眼皮看過去的時候,見他正和前座的那個珠子對視,也不知道用眼神在交流什麼,於是張章乾脆頭一偏,懶洋洋地垂下頭,繼續假寐。
反正早晚得說,武器還在自己手上呢。
誰想到那邊傳來衣料的摩擦聲,接著是輕微的鍵盤敲擊聲,在悍馬發動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基本聽不到,張章閉著眼,也不想轉回頭,琢磨著應該是在通過衛星信號發送戰略計畫呢吧?
接著,張章就真睡過去了。
常年在交通工具上坐著,讓張章養成了一個壞習慣,只要車一開起來,搖啊搖的就特犯睏。
再一醒過來,是車停的時候,比鬧鐘都好用,張章立馬就張開了眼。
前座的光頭手裡拿著個電話,有點兒像大哥大類型的,衛星電話,信號接收特強,就算是衛星信號遮罩了,他們也能夠通過這部手機和當地的網站進行聯繫,情報人員的必備工具之一。
「頭兒,總部來的。」光頭憨厚著一張臉看他,聲音和他那張臉不太襯,輕柔得緊。
張章扭頭看了一眼瘋子,瘋子正看著他,眼中帶著友好的笑,張章咧開嘴回了個笑,從光頭的手裡接過了電話,懶洋洋地又按著原本的姿勢倒了回去。
果不其然,那副隊長果然搭通了「天地線」,指揮部那邊就一句話:「配合,全力配合。」
於是,張章電話一掛掉,臉上掬起了笑:「軍爺,武器任憑您老處置。」
「別這麼說,互相合作嘛。」瘋子笑得像隻狐狸,讓張章想把他那層皮給剝下來。
「那是那是。」張章說著收回了腳,坐直身體,「還有什麼需要效勞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做個雙保險。」
「您老儘管說,保證配合。」張章笑得愈加諂媚,讓前座的光頭吞了口口水,飛快地轉過了頭,不再繼續看。
「和反動組織的人說這批武器被未知部隊給劫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張章咧嘴笑著,「還有嗎?」
「我們幫你偽裝一下,包括戰場和這輛車。」
「行。」張章繼續笑,「還有呢?」
「希望你能交給我一個人,最好是熟悉基地內地形的人。」
「那是,都遇襲了,是得減員。」這個安排合情合理,「帶上老鼠吧。」張章想到了老鼠之前提出的退出請求,這也算是個好機會,利用販賣軍火途中「死亡」的名義,名正言順地退居二線。
「光頭呢?」瘋子看向光頭,顯然第一選擇並不是老鼠。
光頭急忙轉頭看他。
正巧因為停車的原因,隊長剛也走了過來,珠子急忙打開車門和他出去單獨談話去了。
瘋子從那邊收回視線,看向張章:「我現在比較需要一個熟悉研究基地內地形,並且能夠負重的人,這位兄弟,怕死不?」瘋子笑得誠摯,那雙狹長的眼用像是一種鼓勵般,清亮而滿含期待地看著光頭。
張章暗地裡「嗤」了一聲,當面問一鐵血漢子怕不怕死,你還想得到什麼答案。
光頭眨巴著眼,搖了下頭:「不怕!」
「那我們接下來詳細談談,四少,我帶光頭過去就好了。」
張章沉默了三秒,豎起了兩根手指頭:「兩個要求:一,帶上老鼠;二,必須讓他們活著回來。」表情認真,不容置疑。
瘋子沒有問他為什麼,沉思了兩秒點頭:「你身邊該留個人,要不我陪你一起走?」
你是想膈應死我啊?
張章有了翻白眼的衝動,讓他選那顆一直沒說過話的珠子,他都不選這個男人。
不是說這小子做事有什麼問題,他是能夠理解這種智囊型軍人的行為。
但是他不喜歡這種人。
既然是拍檔就要充分的信任對方,可是不光這小子對他有所保留,自己也未必願意交底。
張章的眼珠瞟了一圈,瞟到了車外交談的兩人身上:「你是這次行動的策劃人,跟我走肯定不合適,就他吧。」張章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一個消瘦的身影上,還是選那顆珠子吧,看起來戰鬥力還蠻強的,至少光頭不是對手。
瘋子眉頭微蹙:「那是我們隊長。」張章剛想解釋,瘋子又說道:「你等下,我們談完再說。」說著,便開門下了車。
看著瘋子開門下車往那邊走,張章垂下眼簾,抿直的嘴角微微勾起,給自己點了一根菸。
一支菸沒抽完,三個人就回來了,林峰趴在窗戶口笑道:「我們隊長跟你去。」
張章「哦」了一聲,透過車窗看向了車外站在烈日下的男人,英挺帥氣,被強光照得像是罩了一層毛邊,通體上下發出淡淡的光亮,是自己的菜,至少看著賞心悅目。
這算是什麼?抛磚引玉?竟然來的是自己最想要的人。

之後這群特種兵利用他帶來的武器偽造了一個戰鬥現場,從公路一直延伸到沙漠裡,到處可見丟棄的彈殼,射穿地面的子彈,以及凌亂的腳步和血跡,甚至在遠離公路的沙漠裡還丟了五枚手雷,沙塵漫天飛揚。
張章看他們這樣,明顯沒少練過,戰場佈置得快而真,除了沒有屍體外,看著還真像大戰了一場的感覺。
張章和剛上了一輛車,剛坐在駕駛位上,穿著破損並沾染了血跡的衣服,帥氣的左邊臉頰還用刀片劃了一道血口子,做出大戰一場,被炸彈碎片刮傷的偽裝。
「太小兒科了吧?」張章懶洋洋的坐在副駕的位置上扭頭看,笑道,「誒,隊長,說個名兒,我這麼叫著彆扭,自己人了不是?」
「雷剛。」男人扭頭看了他一眼,眸色黝黑內斂,泛出細碎的光澤,聲線壓得很低,聽起來帶著幾分金屬碰撞的質感,像是直接從胸口爆破出來的聲音。
這一瞬間,張章覺得頭皮一下繃緊,扯著眼尾泛出微微的疼痛,心臟像是被大力撞擊了一下,有了一秒鐘的停頓。
張章收起臉上的笑,坐直了幾分,掩飾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緒,正色道:「你這樣的偽裝不行,要想讓他們相信,可差遠了。」
雷剛眉頭微蹙,點了下頭:「你說。」
「這樣……」張章看了一圈四周的環境,寬闊的馬路上看不到車輛,地點很合適,於是開口,「你先把車停了,我也得做點偽裝。」
雷剛沒有說話,只是將車開到路邊,鬆開了油門,穩穩停住。
張章彎腰在車下掏出一把手槍,旋上消聲器,車一停穩就下了車。
雷剛剛一開門站直就愣住了。
像是慢鏡頭一樣,張章對著自己的肩膀就開了一槍,輕巧的聲音,子彈扯碎了衣料,刮掉了肩膀上的一塊肉,鮮血瞬間就飆了出來。
雷剛急忙繞過車快走過去,不過幾步的距離,張章肩膀上的傷口便已經染紅了大塊的迷彩布料,深淺不一的綠色被染成了紅褐色,鼻端聞到了他並不陌生的血腥氣味。
張章微微蹙著眉頭笑,將槍丟了出來,黑色的金屬在天空形成一個抛物線,閃爍著毫光,落在了雷剛的手裡。
雷剛拿著槍疑惑地看他。
張章歪頭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了一眼,手指放到傷口上染紅,在自己的下巴上胡亂抹著,接著這才看向雷剛:「這傷還不夠,你得幫我。」接著,張章染了血的手在自己的腹部上遊移了一下,落在自己的右邊腰側,紅色的血跡在迷彩服上落下了一個淺淡的紅痕:「打這裡吧,不是要害,看著卻嚇人。」
雷剛握在槍上的手緊了一分,深深地看著他。
張章笑了起來:「快點兒,死不了人的。」說完,張章想起了什麼一樣,急忙開口,「等等,等等,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記了。」說著,脫掉了迷彩短袖外衣,像是扯到了肩膀的傷口,齜牙咧嘴地吸著涼氣,露出了穿著黑色緊身背心的上身。
「劇本設定,移動戰鬥,這外套要是按著位置穿孔可就有些假了。」張章咧嘴笑著,「位置記住了吧?」
雷剛面無表情地點頭,舉起了槍口,十字刻度瞄準,輕叩扳機,一枚子彈分毫不差的擊中男人留下紅痕的位置。
中槍的瞬間,張章整個人直接癱跪在了地上,身體蜷曲著,單手支著火燙的地面大口地喘息,身體如篩子一般瑟瑟顫抖。
雷剛急忙走了過去,半蹲著,一手摟著他的肩膀,一手攬在他的胸口上,低聲問道:「沒事吧?」
「怎麼沒事!?」張章的聲音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奶奶的,疼死人了!」
「……」雷剛抿緊了嘴唇,眸色暗沉,「我扶你上車。」
「不行。」張章終於扭頭看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底燒出了一層血絲,透露出一股倔強的神色,「我腿還沒斷呢。」
「夠了!」雷剛臉上染上了惱怒,他們這些當兵的死在戰場上都可以,可是就沒見過這麼折騰自己的。
張章眨了眨眼,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目光凝聚,抬手將滴落在睫毛的汗珠拭去,卻又留下了一道多的血痕,愈加襯得那雙精光四射的眼兇氣滔滔,「那你來,你的傷不夠。」
雷剛愣了一下,也不是說怕,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小腿肚子。」張章說。
「誰開車?」雷剛問道,明顯對方是不能開車了,要是自己的腿也傷了……
「怕了?」張章挑釁地看他,自己抓著車門站了起來,像是這樣的動作就費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般,身體還沒站直就虛弱地靠在了車門上,再次抖了起來。
雷剛想起這鐵皮車在烈日下曬了一個多小時,那高溫都可以煎蛋,這人肉靠在上面,真是傷上加傷。
張章早就疼得視線模糊,眼前發白,哪能感覺到後背鐵皮的燙熱,腦袋一陣陣暈眩,直到被人輕輕地摟住,這才反應過來。
他眨了眨眼,看向雷剛,雷剛抿緊嘴唇,眉頭緊緊地蹙著,淡聲開口:「你先上車,我給你簡單包紮一下。」
張章實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現在就想找個能支撐住自己的地方,連雷剛說了什麼都沒聽清,直接就重重地倒在了雷剛的身上。
雷剛往後退了小半步,手臂錯開他的傷口將他牢牢地抱住,才又往後退了兩步,騰出一隻手,打開了車門。
倒在座椅上的時候,張章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雷剛轉身開始翻找醫療箱,除了翻出一塊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髒毛巾外,什麼都沒有。
雖然說為了演戲不能進行太完善的治療,但是放那兒不管絕不可能,兩處傷口,大量地流血,足夠讓人在短時間內陷入昏迷。
雷剛看了一眼張章,焦急地環顧四周,視線最終落在了地上的迷彩短袖外套上。
將迷彩外套用軍刀割開,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張章的傷口,這才拿起槍在自己的小腿肚子上開了一槍,然後又用剩餘的布料束緊傷口,坐進了駕駛位上。
轟著油門往前路奔馳。
期間張章一直是醒著的,斷斷續續地和他說了座標位置,又叮囑了他到時候別亂說話,最後漸漸氣若遊絲只剩下喘息聲。
雷剛踩在刹車上的那隻鞋裡早就灌進了鮮血,黏稠濕滑的感覺,小腿肚上的疼痛牽著神經,太陽穴突突地跳。
雷剛好幾次回頭看人的時候,都以為這人昏過去了,怎麼知道到了這份上還敏銳十足地睜眼看他,只是那雙清亮的眼變得黑沉沉的,失去了靈動的光澤。
看著癱倒在後座的男人,雷剛也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味兒,只能加足力氣踩死了油門。
反政府武裝組織的基地建在伊朗東部沙漠深處,沒有柏油路,只有一條被平日裡來往的車輛壓出的小路,不過畢竟是沙丘地帶,路面不夠緊實,車輛行駛在上面顛簸不已,每當一次大的顛簸出現,張章就覺得自己像是又中了一槍,劇烈的疼痛從腰側蔓延出來,席捲到指尖,連呼吸都覺得奢侈。
抬起眼瞼,從前排的座椅中間看到了正開著車的男人,視線模糊著,入眼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形狀。
又是一個大力的顛簸出現,張章覺得自己像是被彈了起來,身體在半空打了無數個圈,然後再重重摔落下來,張章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輕點……你是要整死我啊?」
過輕的聲音似乎被悍馬的發動機完全遮掩,男人連頭都沒有回一個,張章吞了口口水準備再次開口,男人卻突然回過了頭,用著黑亮逼人的眼注視著自己。
雖然沒有過多的面部表情,張章卻確認這個男人是焦急的,他眨了眨眼,牽起嘴角笑,算了,反正這份疼痛早就預備著的,又不是什麼致命傷,顛簸幾下也死不了人,況且,早點過去也能夠早點治療。
反政府武裝組織的基地深入沙漠近三百多公里,平日裡張章大多會選擇用直升機進去,就連身體完好的時候都不想受這份罪,何況是現在。
張章有氣無力地看著車頂棚,開始想事情分神,老鼠退出的事情,自己這次過來伊朗的主要任務,但是這些思路都碎裂著,被身體的疼痛和車身的顛簸,輾碎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片段,雜亂無序地排列著。
張章有些煩躁地從褲包裡掏出菸,顫抖著點燃打火機的時候,前面的男人又轉頭看了他一眼,張章將掐在手裡的菸遞了過去:「要不?」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將菸接了過去,咬在了色澤變淺的唇上,白色的菸桿上還有著褐色的血跡,與唇色格外地契合。
張章想起了這個男人好像也受傷了,應該是吧?真能忍,一點都看不出來。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終於進了基地的勢力範圍,持槍的警戒兵敲開車窗的時候被裡面的菸味給熏得蹙緊了眉心,當看清了人,急忙招呼同伴把張章給抬了出去。
張章來過這個基地不下十次,最近一次是三天前,就是為了這一批軍火買賣過來的,警戒兵自然是記得這個人。
不過他們抬人歸抬人,還是例行的用信號探測儀對張章和雷剛的身體檢測了一番,才把人放進基地裡。
基地的中心原本是在一個山體裡,挖出了四通八達的通道,一個又一個的小洞穴,後來隨著人數的擴張,便在山外搭建了不少的帳篷,雜亂無章,隨處可見持著武器的組織成員在走動。
雷剛一瘸一拐走進去的時候甚至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拿著AK47在玩,用槍口戳著地面的石頭,抬頭望過來的眼黑白分明,有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讓他想起當初打「東突」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孩子手裡握著手槍對他的腦袋開了一槍,準頭不夠,子彈飛的很遠,孩子被手槍的後座力彈倒在地上,可是那雙眼裡卻帶著殺氣,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這座基地裡並不是純男人的地盤,女人和孩子也是不少的,她們都可以隨時拿起槍,隨時做好殺人的準備,而他們對外宣傳是反對伊朗和歐盟交惡,維護國家和平,可事實證明,就是宗教和政權的鬥爭,而失敗者被逼迫得只能偏居於一隅。
兇殘隱忍,像盤踞在沙漠裡的蛇群。
張章被送進了一處較大的帳篷,裡面燈光昏暗,一名頭頂上纏繞著黑色頭巾的大鬍子男人迎了上來,協助兩名衛兵將人送上了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床。
雷剛細細打量這個男人,確認不是這個基地的頭兒,雖然特種兵不如情報人員掌握那麼多的資料,但是記住各個恐怖組織的頭兒的長相還是最起碼的。
醫生將張章事先包紮的傷口剪開時對雷剛說了幾句話,波斯語。雷剛冷著臉走到了一邊,翻找醫療架上的東西,想要找到消炎藥,醫生聲音加大,兩名衛兵就要撲上來按住雷剛,雷剛的肌肉剛剛繃緊,就聽到張章氣若遊絲地說了一句波斯語,身後很快安靜了下來。
醫生處理傷口的時候,張章就一直在看雷剛的動作,從翻尋藥物到坐在地上全無遺漏,雷剛背靠著木頭箱子坐下,受傷的腿豎起並彎曲,解開腿部紅透了的繃帶,然後將藥瓶裡的消炎藥用指頭碾碎,小心地灑在傷口上面。
張章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帥爆了,就像是獨自舔舐著傷口的猛獸,偶爾抬頭時的那雙眼帶著幾分疏離和謹慎,冷漠的感覺,就像是撓在了心尖上,酥酥麻麻。
或許是第一眼的好感太重要了吧。
張章扭頭看向頭頂上的燈泡,有些刺眼,飛快地移開,卻在視網膜上落下了兩個白點。
其實他的身邊從不缺乏這樣的人,出任務的時候,處於絕境獨自處理傷口是常見的事情,但是偏偏就覺得這個男人不一樣,有一種危險的感覺,讓張章想起了收藏室裡的一把手槍,樸素的外表,強勁的火力,可他卻從來沒有開過一槍。
醫生看過傷口,想要為他注射嗎啡,卻被張章拒絕了。
路上那麼折騰人的六個小時都忍過來了,何況是到了這裡,他還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畢竟自己搞丟了人家急需的武器,要想繼續合作,不好好安撫是說不過去。
傷口縫合到一半的時候,帳篷的簾子被掀開,魚貫走進來三個男人,中間打頭的一名身著長袍,鬍鬚繁茂,很平常的一張臉,年紀約五十歲左右,最顯眼的就是那個鷹鉤鼻子,高高隆起的鼻樑襯得雙眼格外凶戾。
張章咧開嘴唇笑了起來,輕輕喊了一聲:「阿里大哥。」
阿里‧利普拉新,他在伊朗的主要目標,這條線已經跟了兩年,關係還算得上是融洽,當然,一切都以利益至上。
張章毫不懷疑,一旦自己露出半點馬腳,就會被對方殺死,而且是不得好死的那種。
阿里走進來第一時間就握住了張章的手,眼中透出擔憂和氣惱:「我的兄弟,誰傷的你?」
張章瞬間進入角色,搖著頭,眼中閃爍著怒火,咬緊的腮幫子繃出來一根線,正在縫合傷口的醫生急忙拍打著他的腹部,讓他放鬆下來。
「是政府軍嗎?」
張章搖頭:「不清楚……都是外國人,可能是傭兵,我帶來的人都……」說著,張章嘴角勾起了笑,殘忍的、憤怒的,過於激動的情緒從血紅的眼底溢出,讓阿里毫不懷疑如果讓他抓住了人,最終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我幫你查。」阿里同仇敵愾地拍打著他的手臂,表情狠戾,「這是我的地盤。」
張章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點了下頭:「還有貨……」
「我知道,等你休息過來,明天再談。」
張章沉默了兩秒,掙扎的想要坐起來,卻被醫生按了回去,他惱怒地直接一腳將醫生給踹出去,在醫生的驚呼聲中開口:「不可能!我的命差點丟在這片沙漠,我必須知道是誰下的手!最短的時間!最短!!」最後兩個字,張章幾乎是咬著牙,碾碎了,吐出來。
或許,阿里並不意外張章會說出這樣的話,點頭:「你處理好了傷口我就回來。」
張章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眼中閃爍著狠光,眼底燒著的血絲被一層淡薄的水光籠罩,直勾勾地看著阿里的臉:「三百公里,臨近國境線的國道,你的地盤。」
阿里看了一眼默不做聲的雷剛:「他能動嗎?」
張章順著視線看了過去,雷剛慢慢地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回看阿里,點頭。
當阿里帶人走出去的時候,雷剛艱難地跟在後面走著,張章的視線落在他的腿上,突然有些不太放心他的傷勢,這一去一回就要將近一天的時間,而且真的有些不安,這群特種兵連傭兵都裝不像,又怎麼能獨自和這群狡猾的毒蛇周旋?
「剛。」張章輕輕的喊道,「你腿上的傷?」
雷剛轉身看了他一眼,轉身就掀開了布簾。
張章沒有錯過那個眼神,意思是自己小看了他嗎?張章想了想,扭正了頭,閉眼默默接受治療。他想起了雷剛的性格,極度缺乏的面部表情,這或許是一件好事,越少的話語,越容易守住秘密,不過生命握在別人的手心上,讓他極大限度地缺乏了安全感。
醫生急忙走了回來,被張章狠狠瞪了一眼,醫生眼裡帶著驚懼,下手愈加地輕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輸入身體的液體裡應該還是帶有一些麻醉助眠的藥物,這一個小時張章睡得很舒服,完全的深度睡眠讓他的精神很不錯。
短暫時間的鬆懈讓他見到阿里的瞬間繃緊了神經,而身體和面部表情卻與大腦警告信號不一致的瞬間放鬆了下來。
「多久了?」張章啞聲開口問道。
「武器真的被劫了?」阿里就坐在他的身邊,手裡拿著個玻璃杯,裡面裝著黃橙色的液體,空氣裡有著酒精的味道。
張章淡漠地看著他,沒有回答,只是費力地將自己撐了起來,盤膝坐著,視線落在他的酒杯上:「給我來點。」
「我的醫生告訴我,你不能喝酒。」阿里這麼說著,卻將酒杯遞了過去,「不介意的話?」
張章勾著嘴角淺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悶氣。
「你確定不是政府軍做的?」阿里再問了一遍。
「白種人,設備精良,行動有素,我這次帶來的傭兵完全不是對手,媽的!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政府軍?」張章咒駡了一聲,將酒杯遞了回去。
「他們告訴我,你換了雇傭兵?原先的人呢?為什麼這次要換?」
「你突然要貨,我的人放回家了一部分。」
「這不是理由。」阿里質疑地看著他,「我的朋友,你不會有這種疏忽,我甚至無法理解政府軍以外的人會襲擊你。」
「那麼,我想問一下,為什麼你會突然改變交易的時間?你知道的,為了能夠把貨運出來,我需要做多少的準備工作,這次的意外你難道不該承擔一些責任嗎?」
阿里瞪著他不再說話,從張章的話裡可以確認,對方是不準備把訂金吐出來了。
果然,張章開口道:「新的貨我需要一週以上的準備時間,再下一批訂金吧。」
阿里「唰」的一聲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張章的眼前來回走了兩步,猛地豎起三根手指:「我下了三千萬的訂金,三千萬!你竟然想全吞了!?」
「我的貨沒了,人也死了,起因來自於你擅自更改交易時間,當然我是個講理的人……」張章微微直起腰,然後眉頭一蹙,抬手撫上腰側的傷口,大塊的白色紗布沾黏在上面,「你的醫生技術不錯,他看來已經習慣這裡了。」張章笑著對進來的醫生點了點頭,口裡卻再次重申:「我是個講理的人,有菸嗎?」
阿里蹙眉,丟了一支雪茄給他。然後對醫生擺了擺手,讓對方先離開。
張章花了一分鐘的時間處理那支雪茄,然後愜意地吸了一口,微彎的眼中帶著笑意:「你覺得剛剛那小子怎麼樣?帥嗎?身材真棒!」張章眼中似乎帶著某些臆想,曖昧地對阿里眨了眨眼。
阿里沉默著,轉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他的印象裡,章四少是個很豪爽的人,但是一切都得除開與這個人的對話。對方的思路格外跳躍,話題總會隨時變動,讓習慣掌控主動權的他總有些不適應。
「他救了我一命。」張章說,「你的人不會對他怎麼樣吧?」
「他們已經走了。」阿里沉聲開口。
「那麼……等我見到他了,再和你談。」這麼說著,張章吸了口菸,嫋嫋的煙霧升騰,瑩亮的眼中帶著有恃無恐的悠閒。
「你不相信我?」
「我該相信你嗎?」張章聳肩,「事實上我在你的地盤,這不是我該不該相信你,而是你信不信任我。」
阿里走後,張章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著手中橙黃的液體,沉思了起來。
醫生進來為張章換了一瓶藥,張章很快就察覺到了睡意,臨睡前張章確定,對方一定已經將他監控了起來。
而限制行動是第一步。
軟性的,輕微的警告,以不傷和氣為主。
這次的藥量很足,張章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天亮,很好地補足了之前缺少的睡眠。
雷剛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就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淺眠,帳篷裡光線很暗,將雷剛的身形模糊成了一團,就像是回到洞穴野獸在酣睡,張章一翻身,對方就睜開了眼,清亮的眸子像是一直沒睡過一樣帶著謹慎。
張章沉默的看了雷剛很久,然後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回來了?」張章喃噥開口,聲音輕柔。
或許雷剛的腦袋裡實際還是混沌的,或許沒有聽出張章的語氣轉變,所以只是坐直身,點了下頭:「直升飛機來回。」
張章嗯了一聲,微微勾起了嘴唇:「剛,我傷口好疼……」
雷剛微微蹙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張章對他勾了勾手指:「過來,我想上廁所。」
雷剛站起身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張章坐在床上仰頭看著他,很緩慢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一點點地往下壓,雷剛順著他的力氣彎腰,眼中閃過困惑。
隨著距離的靠近,張章的目光也愈來愈柔和,開口關心地問道:「傷沒事吧?」
雷剛點頭,突然發現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他甚至能夠看清對方肌膚上的毛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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