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地牢內驀地爆發出四聲驚天大響,一時灰塵四揚。

緊接著四條手腕般粗大的困龍鎖同時落地的沉重聲響,更是令梵天和小德子主僕二人忍不住狂冒冷汗,同時倒退好幾步,神情無比驚恐地注視著眼前突然自行掙脫束縛,緩緩自冷硬的石床上站起身來的白髮男子。

光憑自身的內勁,就能一瞬間震斷號稱鎖盡天下囚犯的困龍鎖……這分明就是扮豬吃老虎嘛!方才若這人心存不軌,恐怕本宮的脖子早就……梵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完好的頸項,後怕不已。

而就在白髮男子緩緩起身時,一道不住誦唸佛經的梵音驀然在地牢內幽幽響起,聲音極為悲天憫人,令梵天及小德子不由得相顧駭然。

所謂「梵音」,即是大梵天王所發出的聲韻,大梵天王被喻為「禪定持身、無諸欲行」,故其聲音最正直、和雅、清澈、深滿、圓潤,總之這種聲音是種美好的音樂,十分吉祥,能趨吉避凶、鬼神退散,當然,光憑念經就達到一定的闢邪效果,唯有修行達至大圓滿的修行人才能辦得到。

傳聞中,前朝殺人盈野、罪孽深重的「魔神將軍」,被鎮壓在白馬寺的地牢深處,若將他釋放出來,天地將為之反覆崩裂,人世將伏屍萬里、血流成河……不知怎地,梵天的腦海突然浮現此一傳言,身子情不自禁猛打個冷顫,然而,已然親口許下諾言的此刻,卻是萬萬無法回頭了。

「…你們這幫子……護主不周的…禿驢…到了現在…還想阻撓我…嗎?」

白髮男子不屑地冷哼一聲,渾不在意。緊接著彷彿不知自己造成多大的動靜似的,倏然無聲無息地往前邁出一步。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清澈梵音莫名地頓停了片刻才再度揚聲,音量卻似乎有些微轉弱的跡象。

在梵天眼中,男子初次邁步的舉動顯得無比笨拙,膝蓋關節處明顯地僵硬遲滯,然而,男子才走了第三步路,動作便變得明顯靈動許多,幾乎與尋常人無異。

一頭披散身後的垂地白髮隨之蜿蜒起伏,如一條白蛇,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白影。

在男子快要逼近眼前時,抱成一團的梵天和小德子二人乍然驚醒似的,跌跌撞撞地搶先一步直衝出去,彷彿後頭有什麼恐怖鬼魅在追趕。

奔出了數十步,滿頭大汗的梵天猛地回過神來,驚覺自己無比「失態」,遂伸手一把攔住始終落後自己一步的小德子,接著將火把塞入他手中,自己則從懷中掏出一柄檀香木製成的精緻摺扇。

在小德子茫然不解的眼神下,梵天神情鎮定地稍微整理了下凌亂的衣冠,深吸口氣,擲起紙扇緩緩朝自己扇了一記涼風後,以足以用「閒庭信步、榮辱不驚」八個字來形容的優雅身姿在陰暗通道內踱步行走。

即使方才再怎麼狼狽不堪,似乎都能被他這一刻展現出來的雅致風姿遮蓋過去。

「咱是主子,咱不急,咱不怕……」像是鼓勵自己似的,梵天以極低的音量自言自語道。

小德子茫然地眨了幾下眼睛後,身子猛打個激靈,粗重的喘息聲瞬間輕盈許多,一股鎮定神色迅速取代原先滿臉的驚慌,以不多不少地落後梵天一個步伐的距離,尾隨跟上。

果不其然,那名不知該說是自行脫困、亦或是獲得梵天「恩准」後才離開地牢的白髮男子,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後,如同一名保護主上的貼身侍衛,沉默而凜然,並沒有出現任何不妥當的舉動。

神情維持鎮定,其實一直默默地豎起耳朵注意後方的梵天,沒發現那名新收服的手下出現任何不軌的跡象,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渾身骨頭都輕了好幾兩。哼,管那人是不是惡貫滿盈的前朝「魔神將軍」,只要能幫助自己度過幾天後的難關,即使人世為之血流成河,那也不干己事……梵天心性薄涼地心想。

從小在豺狼環伺的禁宮深苑內長大,年紀尚輕的梵天,性情也不禁變得有些扭曲了。

走了不知多久,梵天一行人終於離開陰暗幽冷的通道。此時原本不住自天空飄落而下的細雨已然停歇,越過迴廊,三人腳步不停地行至外頭空曠的庭院內,深深吸了一大口冰冷潔淨的空氣,梵天不禁打從內心生出一股「再世為人」的感慨。

「沒想到平日無滋無味的空氣竟是這般甜美哪。」小德子猛吸好幾口氣,感嘆連連道。

此言說的極是!一旁的梵天認同地點了點頭,而後轉過身子看向新收服的手下,嘴唇微掀正想講幾句話,豈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又差點被未出口的話給狠狠噎到。

只見男子雙眸晶亮地仰視濃雲密佈的暗沉天空,突然不發一語地緩緩張開雙臂,仰首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頭垂地不知多長的白髮忽然齊腰斷裂,接著髮根處如染上一層墨汁般,原本暮氣沉沉的髮色,逐漸自上而下漆黑如墨。

原本有些乾癟無血色的臉龐肌膚,亦浮現妖異的紅潤之色,彷彿一具千年古屍吸食了足夠的人血精氣後,終於恢復真身。

一旁親眼目睹異狀的主僕二人忍不住再度抱成一團,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大,驚駭欲絕。

「他、他真的是活人嗎?」小德子一排牙齒不住上下打顫地低問出口。

「唔……」

蒼天在上,本宮究竟是放出一頭什麼樣的絕世妖孽出來啦?梵天臉色蒼白,忍不住無力地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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