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
門扇被人緩緩推開,一絲溫暖的金黃色晨曦霎時灑落其中。
聽聞聲響,一名將右手撐在桌面上打盹的錦衣少年霎時驚醒過來,慌亂地看向門口。
「大膽!沒本宮的吩咐竟敢……殿下,您總算回來了!」低沉喝斥突然轉為嬌滴滴的女高音。仔細一看,錦衣少年的臉龐竟與梵天一模一樣,令人匪夷所思。
梵天揭開遮住臉龐的斗蓬,神情帶著一絲輕鬆,柔聲詢問道:「青檀,怎不在床上安睡?」
被喚為「青檀」的錦衣少年連忙走上前,悉心地幫他卸下身上的斗蓬,小心翼翼地收好,搖首道:「婢女不敢如此放肆。」
「妳總是如此小心……呵,青檀,將臉上那張『面具』卸下吧,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對話的感覺還真是奇怪呢。」梵天擠了擠眼,做了一個鬼臉。
「是。」青檀莞爾一笑,從善如流地從腰間拿出許多木製的藥罐子,就著銅鏡在臉上塗塗抹抹一會兒後,緩緩從臉上撕下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一張白淨清秀的臉蛋頓時露了出來,嬌美地朝梵天笑了笑。
梵天滿意地點了點頭。擅長易容術的侍女青檀,消息靈通的太監小德子,這便是他目前唯二的心腹。
「本宮不在的期間,府內沒發生任何事吧?」
「一夜平靜,請殿下安心。」
「那就好。」梵天放心地點了點頭。也怪不得他如此小心,絕不容許梵天暗中發展任何勢力的淑妃,倘若知曉他找到一名得力手下,肯定會前來許以重利搶奪或是不擇手段地毀掉,屆時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那殿下呢?此行一切順利嗎?」青檀關心地問了一句,。
「呃……」梵天臉上的笑容霎時有些僵硬。
見他神情有股形容不出的古怪,青檀頓時誤會,失望地輕嘆一口氣道:「傳言果真不可信嘛?」
「非也,其實此行還算順利,只不過那人有些……奇特……」梵天欲言又止,神情仍是古怪異常。「罷了,待會兒小德子便會領那人前來,妳見過便知本宮的意思。」
「是。」奇特?青檀一頭霧水地輕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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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三沸,勢若奔濤。
見鍑中茶之浮沫溢出,青檀將備好的二沸水澆在茶湯上,保持水面上的茶花不被濺出,隨後將浮在水面上的黑色沫子除去,保持住所煎茶湯之香醇。
當水再開時,茶之沫餑漸生於水面之上,如雪似花,一時茶香滿室。
青檀擲起杓子,俐落地將鮮醇的茶湯分了三碗,將每碗中的沫餑搖勻後,端起其中一杯茶恭敬地遞給梵天。
「殿下,請用茶。」
「真香,妳的手藝又進步了。」梵天嗅聞茶香不由得精神一振,讚賞道。
「是殿下您不嫌棄。」
青檀抿唇一笑,明媚的臉龐令人無不生出好感。
「青檀,此言差矣……」
梵天含笑,正要說話,卻倏然遭人打斷。
「呵,自古烹茶恨少紅酥手,如今看來,殿下倒是不慮此事。」
不知何人突然出聲,明明暗含一絲調侃地惹人不快,那道聲線卻低沉、醇厚中暗含一絲沙啞磁性,令人情不自禁地聽著了迷,耳根子陣陣酥麻。
青檀雙肩一顫,猛地抬起頭來,視線一對上來人,霎時獃住了。
性格嫻靜平和、見識過無數大人物的青檀,始終平靜無波的內心,頭一遭因為眼前這名陌生男子而微微泛起漣漪。
殿下新收服的手下,便是此人嗎?她的雙頰情不自禁地泛起紅暈,有些手足無措地看向端坐茶几後方的主子。
卻見梵天捏著茶杯,露出一副瞠目結舌的錯愕模樣,彷彿亦不明白此人怎會現身此處。
青檀剎那警醒過來,秀眉微蹙,踏前一步護在梵天身前,輕斥道:
「小德子,你帶什麼人來了?」
通常,梵天接見得力心腹的地方,一律在與臥房隔了一道曲折迴廊,名為「聽雨樓」的閣樓內。
忙碌了一整晚,梵天其實已有些精神不濟,但為了盡快安頓好新收服的下屬,他仍是強打起精神,在閣樓內邊品茶提神、邊等著接見那名自以為是前朝「魔神將軍」的詭異男子。
對於那名男子的長相,梵天事先也有過猜測。瞧那人失心瘋的程度,恐怕是帶點偏執的醜惡模樣吧,不過當下乃是用人之際,無論那人是美是醜、是正常是瘋癲,梵天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重用了。
故而,見到跟在小德子身後進來的戰無絕,沐浴漱洗過後竟是一名氣度沉靜如淵、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梵天一時也是看傻了眼。且更詭異的是,此人看上去年紀頗輕,似乎不滿二十五歲,完全超出他的料想之外,梵天震驚之餘,差點以為自己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場詭異夢境罷了。
遭到侍女青檀的斥責,正轉過身輕輕帶上門扉的小德子,頓時苦著一張臉,朝青檀打躬作揖道:「青檀姊姊,殿下等的便是此人,如假包換,小德子萬萬不敢亂來哪。」若非從頭到尾隨侍在此人身旁,親眼目睹他身上種種變化,小德子也很想仰天高呼:「這是詐欺!」哪。
「殿下?」青檀收斂起敵意,狐疑地回頭看向梵天,靜候他的指示。
「呃……青檀,奉茶。」梵天收拾起腦海中諸多疑問,清了清有些乾澀的喉嚨,朝青檀點頭示意道。
「是。」青檀鬆了口氣,端起桌上另一杯熱茶,蓮步輕搖地來到戰無絕身旁,嬌聲道:「奴婢青檀,不知該如何稱呼先生才不至失禮呢?」
「喚我『無絕』即可,多謝。」戰無絕接過她遞來的杯子,視線從她如玉蔥般白皙纖細的手指慢悠悠地轉移到她嬌嫩的臉龐,忽爾頗為玩味地勾唇一笑。
青檀不知怎地呼吸一窒,男子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黝黑眸子實在太過清澈明亮了,被他用眼尾這麼隨意一掃,青檀瞬間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陽光底下似的,一時不由悚然而驚。
其實,戰無絕將注意力放在青檀身上不過短短數秒,幾乎是眨眼間便撇下她,迎上梵天有些忐忑不安的眼神。
見眼前的梵天明明只是一名本性荏弱無所倚恃的大孩子,卻強逼自己挺直腰桿、故作高傲姿態的模樣,戰無絕冰封許久的內心情不自禁地泛起一股罕見柔情。
這,便是自己甘願自陷囹圄,獨自度過漫長歲月,日夜癡盼,所等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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