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藏家婚禮

 

陳寅雙眼危險地瞇起,湊近了幾分,向林峰壓了過去:「我說,在我偶爾不自覺叫出『峰哥』的時候,您老都是什麼想法?」

林峰望著他,眼中一派的無畏,認真地回道:「能者為上,我很受用。」

「林峰!」陳寅咬牙切齒,掐上了林峰的脖子開始搖,「你他媽小人一枚,腹黑乃至厚黑,還我的敬仰,還我的那顆真心!」

林峰被搖得大笑,還敏銳地抓到了陳寅露出的口風,斷斷續續地問:「我說,陳寅,你敬仰我?」

「不!」陳寅堅定搖頭,「我眼睛被糊了,不算!」

三海抬手將兩個人扒拉開,笑道:「我們家瘋子從小就優秀,你崇拜他不冤!再說了,就我們家瘋子那本事,大家都看得見,你有什麼好鬧是?」

陳寅當然也是懂理的人,會這麼說也不過就是鬧鬧,見三海一副認真的模樣,於是和三海鬥起了嘴。

林峰就在一邊聽著,回想起了小時候,還有上輩子。林峰必須得承認,自己真的算是個優秀的人,除了太過專業的研究性領域外,他的各項科目都是出色的,尤其是在組織能力和軍體課程上絕對地拔尖,否則也不會被調去參加「獵鷹」的選訓。這輩子因為有了思想的沉澱和知識的累積,更是上了一層樓,陳寅敬仰他,三海誇讚他。林峰不敢說自己真的是個完美的人,但是卻也不會妄自菲薄。

此時,吉珠嘎瑪撩開簾子探頭進來:「走吧,隊長說隨我們,我帶你們出去逛逛。林峰,真沒問題吧?」

林峰點了下頭。

掬一縷黃昏洗臉,再用暮色洗淨,喧鬧了一天的高遠古城並未因此安歇,而是投入了夜晚的海洋,清冷的銀盤高掛,映照著高原古城夜晚的繁華熱鬧。

林峰雙手插著口袋走在楊柳路上,垂柳泛出雨洗般的光亮,漂亮得打眼。他們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來到市區中心,步行在鬧市之中。拉薩作為中國最神秘的城市之一,遊客數量高過了當地居民的數量,一路行來,反而很少看到皮膚黝黑五官深刻的藏族人。

克服了高原反應,林峰陪著他們逛了一路。大家不說,卻都體貼地放慢了速度,如閒庭漫步般行走在鱗次櫛比的藏式建築鋪面中。陳寅偶爾會跑到前面為他們照張相,然後一群人要不視而不見,要不就犯二地豎起兩根指頭比個V。

這次沒有普布大叔的陪同,所以吉珠嘎瑪負責當起了導遊,帶著他們買了三套藏袍。拉薩作為著名的旅遊聖地,自然也不會免俗地欺生,張口就要八百一件。吉珠嘎瑪操著地道的藏話砍價,三兩句話就從八百減到了三百八。

吉珠嘎瑪拿著一件黑色鑲了白色毛邊的藏袍告訴他們:「現在是冬季,賣的藏袍都是棉的和裘的,算起來三百八倒也划算。參加婚禮的人不能穿得太鮮艷,以穩重為主。說實在的,我不建議你們買藏袍,如果真要買不如買節慶日穿的服裝,顏色鮮亮,回去放著也好做個收藏。」三百八十元對於吉珠嘎瑪來說雖然算不上大錢,但是也稍微多了一點兒,樸素的藏族小夥兒實在地為同伴們考慮著。

不過,雖然吉珠嘎瑪這麼說,但是剩餘的三個人到底還是買了。到西藏旅遊一次也不容易,說不準這輩子也不會來上第二次,多少還是要帶上一兩件紀念物回去。所以不光買了藏袍,林峰和三海還給自家的老佛爺買了全套的藏族飾品,至於年近五十的母親大人用不用得上,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之後吉珠嘎瑪又帶他們去買了白色的氈帽,林峰多買了一頂當成禮物送給了珠子,珠子也不矯情,笑嘻嘻地接受了。

四個小夥子穿著藏袍,戴著氈帽,走在拉薩的大街上,那叫一個張揚得意,就連林峰都悄悄地瞅著有沒有吸引行人的目光。然後發現,就算他們穿上了藏袍也不像藏族的人,還是模樣俊俏的吉珠嘎瑪最吸引眼球,一路行來,那些年輕的姑娘們雖然最初都是被他們四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兒吸引,但是最後卻大都將目光停在了吉珠嘎瑪的臉上。

一米八二的個頭,削尖的下巴,深刻的五官,濃眉大眼的看著就精神。林峰嘖嘖地暗歎: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長的,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就連那黝黑的皮膚如今也成了MAN的特色標誌。

咳!當然,林峰必須得承認,比起看向吉珠嘎瑪的外地姑娘們,最受藏族姑娘待見的卻是三海。人個兒高塊頭大,一米八五的個頭,強壯結實,方正臉型上銳利到裝逼的雙眼,不知道的人一看這精氣神,絕對要豎起拇指,讚上一聲好。

至於自己和陳寅……林峰醒了下嗓子,停止了這無意義的猜想。

逛完了夜晚的拉薩,當林峰他們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隊長和他的家人們在門口迎接。三海說著不用這麼隆重吧,結果沒過兩秒就知道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身後的車燈光束閃過,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呼嘯著從他們身邊駛過,穩穩地停在了大門口,從車上魚貫下來了三名僧人。隊長的祖母,家裡最德高望重的老人,駝著背淚眼盈眶地走上前,虔誠地遞上了哈達,口中說著感激的話。

等到僧人進了屋,吉珠嘎瑪嘖嘖地讚歎:「隊長這次真是下了本錢,連阿卡都請來了。」

陳寅追問,吉珠嘎瑪解釋道:「現在漢人的文化傳了進來,藏族人被同化了很多,尤其是年輕人結婚,都嚮往著外面的結婚方式,大多數都放棄了沿用藏式婚禮的習俗。」

「那這樣不是更好請?有什麼下本錢的?」三海一頭霧水地問。

「請僧人應該也要給錢吧,而且給得不少。」林峰猜測著,看向吉珠嘎瑪。

「嗯,是不少,越是德高望重的阿卡越是難請,而且也不容易請到,家裡必須有人是虔誠的信徒才行。」吉珠嘎瑪說。

「你不是?」林峰問。

「身為藏族人我當然是信的,但是和信徒是兩個概念,你知道我們有轉山朝拜的習俗吧?所謂信徒每隔三年都要從藏區的邊緣三步一拜的步行到拉薩,全程需要半年多的時間,這樣的信徒才是真正的虔誠。阿卡們也會很願意為這個家庭唸經祈福。」

三個人紛紛咋舌,無法想像這種幾乎是瘋子一般的舉動,但是卻又別樣地敬佩著。

從十二點開始,迎親的日子正式開始,主樓下的客廳按著規矩擺放上了祈福的用具,繁複得緊。這個過程大概用了一個來鐘頭的時間,然後主人家就迴避了,僧人們進入開始唸經祈福。

隊長上樓睡了兩個小時,四點左右就起了身,開始穿衣打扮。林峰他們過去想要幫忙,一看屋裡屋外全是人,便又回去了。

五點半左右,有人來叫喚,說是叫他們幫忙載人。吉珠嘎瑪上去問過才知道,他們開來的車子在計劃外,不用做婚車,所以就要借車做些準備工作。

因為林峰身體還不算頂好,這事情自然是落到了三海的頭上,載著人一趟趟地往外開,很快又空車回來。

吉珠嘎瑪解釋說,這些都是負責迎親的人,六到八個人不等,裡面還要帶著一名能歌善舞的人,負責在中途安慰「搶」來的新娘子和追過來的家人。為了表示隊長的誠意,這樣的迎親小隊全程要設九個。

陳寅意動,想要提前去看熱鬧,林峰問吉珠嘎瑪,等下送完人,車還會不會用到?吉珠嘎瑪搖頭不知,只說隊長應該準備好了送酒水的車,用到他們車的可能性不大。

大概七點半,三海才忙完,喝過熱乎乎的酥油茶進了屋。陳寅早就忍不住上去和他說計劃,結果和三海一拍即合,當即就拉著林峰他們下了樓。

扎西曾丁正忙得頭昏腦脹,一聽他們把話說完,就點了頭,放他們自行遊走。

搶親的名額最初就沒預上他們,就算到時候不出席,對扎西曾丁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得到特赦令,四個人臉上興奮得紅撲撲的,衝上了車,一踩油門就殺向了準嫂子家。

清晨的拉薩陽光明媚,驅逐了夜晚的寒意,暖意融融。

他們開得快,又來得早,到了地方的時候還見到新娘家大開院門正忙活著擺席。就著晨光,可以看到桌子上一堆堆的海碗疊得半天高,旁邊是一罈罈的酒。

林峰他們早就得到了吉珠嘎瑪的提醒,沒敢下車,怕被準嫂子家的人當成客人遞上哈達迎進屋子,莫名其妙地從搶親惡人的角色變成受害者的親朋。

四個人窩在車廂裡啃著麵包,眼巴巴地瞅著過來的路線,就希望車隊快點兒過來。

大約快到九點的時候,準嫂子家突然喧鬧了起來,接二連三地跑出很多人打望。吉珠嘎瑪按著手指,發出脆響,森森地笑開了一口白牙:「我們快出場了。」

也不知道是氣氛太過濃烈,還是過於緊張,或者是期盼已久,幾個人都興奮地打起了寒顫,迫不及待地想要衝進去,把新娘子扛著就跑。

又過了幾分鐘,迎親的車隊開了過來,開得很慢,中間甚至慢到幾乎要停下來的地步。林峰看眼時間,知道應該是掐著九點九分的點兒上門。

「下車。」吉珠嘎瑪看到第一輛婚車開過來,馬上命令道。

幾個人,當即一個激靈,就衝了下去。

第一輛車開到門口,下來兩個男人,林峰還記得他們昨天擔任的就是娶親人的角色,然後卻被準嫂子家的人給拒絕了回來,方才有了今天搶親的戲碼。

娶親人在門口大叫著。吉珠嘎瑪解釋,無外乎就是我們家的曾丁少爺看上了你家的女兒,敬酒不吃吃罰酒,爺今天就帶了人搶親來了。

接著,穿著白色藏袍戴著白色氈帽的隊長下了車,後面的車上也依次下來的不少的小。吉珠嘎瑪推了他們一下,四個人跟著聚集到了隊長的身後。

看著明明想要把人給娶回家,卻還裝逼的隊長,幾個小子不怕死地笑了,你推我搡地嘀咕著不虛此行,一定要留影存證,以備不時之需。

隊長冷凌凌的目光掃過來,銳利的目光中帶著濃厚的警告意味,四個小子當即決定一定要抓住隊長大人的痛腳,以謀日後平等對抗的權利。

這邊笑著,那邊的談判破裂,娶親人一聲大吼,怒染上了眼,輪到曾丁少爺出場了。

扎西曾丁從人群裡站了出來,緩緩走向新娘家的大門,身穿灰白色的藏袍,戴著西部牛仔款式的白色氈帽。斜肩式的設計凸顯出他寬厚的肩膀,氈帽壓得很低,像軍帽一般的戴法,帽檐在眉毛上面的一點點,被銳利精神的眼睛抬起,英挺帥氣。

娶親人緊隨在其後,高聲唱著藏歌,大概的意思就是——美麗的姑娘,我傾慕著你,必定要將你迎娶回家,誰都不能阻擋我的愛火,等等。

新娘家衝出來一群年輕的小夥子,將門口堵了個嚴實,嘴裡吆喝著攆人,想要把新郎官推出去。

事實上,以隊長的手段,解決這些人也不過就是他打上幾拳踢上幾腳的工夫。但是又不是真搶,大家也就是做做樣子,推搡著罷了。

林峰他們幾個早就加入了推搡的人潮,裡面的往外面推,外面的往裡面擠,嘻嘻哈哈地大鬧了起來。

三海笑嘻嘻地抱怨,這多沒意義啊,隊長一聲令下,他們幾個翻牆而入,前後夾擊,三兩下就擺平了。

吉珠嘎瑪斜睨他,你去試試,不用嫂子家亂棒把你打出來,隊長就先抽死你。

三海只覺得脖子一涼,收著脖子沒了聲。

這樣的熱鬧大約持續了兩三分鐘,堵路的人群破開了一條口子,隊長一個竄身就鑽了進去。結果還有人不死心地想要把隊長給拉回來,卻被搶親的人團團抱住,亂成一團,什麼衣服啊,髮型啊,帽子啊,全都不保。

林峰抽空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吉珠嘎瑪壓著人,彎身撿帽子。當看到白色的帽頂上被踩上了一個腳印,那雙眼裡霎時染了怒火。

吉珠嘎瑪氣歪了鼻子,將近百元一頂的帽子,今天早上才戴上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卻被人當中踩了一腳,這個怒啊。

等到扎西曾丁進了房子,外面的人紛紛都停了手,盯著門口望眼欲穿。

很快,門口身影晃動,扎西曾丁抱著新娘子走了出來,美麗的新娘羞紅了一張臉,隊長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

「噢噢噢噢噢~」

「嗷嗷嗷嗷~~」

喝彩聲,狼嚎聲,霎時間紛紛而起。

饒是隊長,這個在部隊裡混了數年的老兵油子,也不由臊紅了一張臉。

就在這吵鬧的當口,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起。

新娘的母親撲了出來,狀似瘋癲般想要將女兒搶回來。

這本來就是個迎娶的過程,可是出嫁的姑娘,捨不得女兒的母親,從拉扯到細細碎碎地說著,當下就紅了眼眶,情真意切地哭了起來。

新娘捂著嘴,忍著不想花了妝容,可是卻在扎西曾丁一聲情深意切的保證中,還是淚流滿面。

「阿媽,達娃就交給我了,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不離不棄,就像咱們高原上的太陽,給她溫暖和幸福。」

新娘的母親哽咽著,在女兒的臉上眷戀輕撫,然後抬頭深深地看著女婿的雙目。在對方誠摯的目光中,由丈夫扶著讓開了身子,留出一條通往大門的路。

扎西曾丁一路走出去,一路都有新娘子家的人出來阻攔,有持著海碗鬥酒量的,有指著鼻尖大罵的。新娘開始還傷心地哭,最後哭笑不得,卻還得繼續乾嚎出聲,蹙緊的眉頭清楚地表現出新娘此刻糾結的內心。

噼哩啪啦鞭炮聲響起。

阻攔的人都讓開了路,吉時到了,迎親的隊伍正式出發。

扎西曾丁喝了兩海碗的烈酒,興頭正高,將新娘抱上車的瞬間,在新娘的臉上親了一口。

嚓」陳寅眼疾手快地捕抓到了畫面。

幾個小子也不等上車,一擁而上求分享。

因為要等娘家人上車,還有帶嫁妝出來,耽誤了不少時間。三海等不及,直接開著車跑到了前頭,決定在第一個迎親小隊等人,陳寅和林峰拿著攝像機站好位,等著拍攝接下來的畫面。

就見,遠處的迎親車隊開到這裡停了車,迎親小隊撒著彩卡,在歌聲的祝福中挨個兒車送上了酒,車隊才繼續往下一個站開去。

一路斷斷續續,熱熱鬧鬧的,極具民族特色的婚禮讓林峰他們著實開了眼,紛紛表示以後娶老婆也要搞成這樣的。吉珠嘎瑪勾著嘴角笑:「見沒見過騎馬結婚的?等我結婚,辦個最古老的婚禮,騎著高頭大馬,抱著我的新娘,疾馳在草原上,閃瞎你們的眼。」

將新娘接到家之後的程序就與外面的差不多的,娘家人挑剔著新郎家這不好那不好,接著由新娘的舅舅出來做中間人,然後一大幫子人熱熱鬧鬧地殺到定好的酒樓吃酒席。當然席間依舊也要鬧上一鬧。

酒席上林峰他們由於上席坐著的那些首長們,個個表現得成熟穩重,斯文有禮。可是一到了半夜,他們這些小的鬧洞房的時間,所有人都是滿血滿能量滿BUFF,折騰得隊長和嫂子幾乎都要跪地求饒,才肯罷休。

隊長不要臉地說要秋後算賬,開了學,讓他們把皮子都給繃緊了!

四個小子知道隊長說出了這句話,差不多也是到了底線於是不再鬧騰,臨走前還特猥瑣地向隊長遞了個眼色,方才出了屋。

隊長抱著自己的媳婦兒,笑道:「臭小子們,都被我給慣壞了,你出出主意,回頭我收拾他們。」

達娃抿嘴輕笑,嬌媚的臉蛋染上了緋紅,月夜之中,嬌美如斯。

還有三天就要到年三十了,婚禮的第二天,林峰他們就向隊長告了別,開始往回趕,不過這次卻只有三個人。

陳寅怕時間不夠,所以直接坐飛機回去。

於是,少了陳寅這個活寶,回去的路上大家顯得安靜了不少,偶爾談談這次西藏之行的想法,偶爾談談軍校。兩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平平安安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歡歡喜喜過了個新年。

 

第二學期,新學員們明顯地感受到軍體課的強度和軍事知識都有了相當程度的加大深入。而吉珠嘎瑪也在這一年,如願地提為了學員幹部,當然,林峰副隊長的職位他依舊沒有搶到。雖然競爭依舊,卻絲毫沒有損害他們之間初誕生的友誼,並在這半年加以穩固成長。直到後來,吉珠嘎瑪幾乎將他們寢室當成自己家在玩,隨時過來就可以打開一台筆電上網。

當然,用三海的話來說,友誼個屁友誼,這小子就是當這裡是網吧,當我們網管,還他媽的得管水管飯的那種!

對於吉珠嘎瑪而言,新生一年絕對是完美的,如願地交到新的朋友,遇見脾氣相投的兄弟,自身的成長成熟,都讓他由衷地喜悅著。

但是……

但是,在接下來這二年級第一學期的半年卻被吉珠嘎瑪咬牙切齒地稱為「黑色半年」。

當然,更多年後,當他經歷了更多的事,最終收穫了愛情的時候,他卻將其稱之為「我的那半年」,「播下種子的那半年」和「我們註定的那半年」。

新學年,新人新氣象。

昆明陸軍學院再次如期地收到了一堆來自各個大學的合作軍訓邀請,而軍校的首長們照例再次翻了昆明大學外國語學院的牌子。

林峰剛剛回到學校,就接到了準爸爸,扎西隊長的命令——要求由他頭,協同卞海、趙海松、王濤,帶領一個排的大學新生進行軍訓。

而吉珠嘎瑪身為學員幹部,亦被安排在了另外一個排軍訓指導。

三申五令,不許和學生談戀愛,不許和學生私下接觸,不許漏電話號碼。

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見今年的新學員第一次野外生存回來,住宿樓下一張張顯著疲憊和稚氣的小臉好奇地張望過來,一群人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上了樓,所有人一分散,三海裝逼的臉就鬆了,一頭霧水地問道:「誒,瘋子,外校的軍訓是我們帶的嗎?」

「你以為隊長愛你,給你製造泡美女的機會才讓你帶呢?」林峰挑眉,笑道。

三海摸著後腦勺,蹙緊了眉頭:「我也知道啦,就是問問。」

吉珠嘎瑪不屑地掃了三海一眼:「我們學的是什麼?不就是軍事管理?由老兵帶新兵的傳統早在部隊就有了,讓我們這些老兵帶帶外校的軍訓,說明白了就是給我們一個實習的機會。看到沒?」吉珠嘎瑪用下巴點了點四散的人影,「與會人員全是這一屆的學員幹部。」

「就你懂得多!」三海豎起眉毛,在吉珠嘎瑪的後背推了一下,「滾回自己寢室去,別想再拿我電腦泡妹子。」

吉珠嘎瑪看向林峰,林峰裝模作樣地想了一下,搖頭:「我得支持自家人,只能不好意思了。」

三海勾上林峰的肩膀,得瑟地一笑。

吉珠嘎瑪冷笑:「晚上寫計劃,我正大光明地去辦公室寫,別老拿電腦威脅我,回頭年底就去買。」

「年底?」林峰想了一下,大概有些明白了,校運會的獎金八九不離十。

「瘋子。」吉珠嘎瑪甩了下下巴,「你是跟我一起去辦公室,還是自己寫?」

林峰想了下,點頭:「一起吧。」

還沒等林峰看過來,三海急忙擺起了手:「我不去,費腦袋的事情別扯上我,回頭瘋子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夜晚,月朗星稀,盛夏時節,正是蚊子凶殘的時候。

林峰洗過澡後,拎著筆電,穿著制式的綠色夏裝,就溜躂著去了學員辦公室。

樓下的時候就見到學院辦公室亮著燈,到了門口一看,果然只有吉珠嘎瑪一個人。

整個學員辦公室一共就六台電腦,款式還老舊,再加上幹部學員人也不少,所以大多數都選擇用自己的電腦辦公,真正會用上這幾台電腦的也只有那麼幾個人。

沒人搶,吉珠嘎瑪也樂得正好,吃過飯就鑽進來貓著,再一轉眼,就過了兩個小時,一份計劃書基本上算是完成了。反覆地檢查了數次,剛剛將滑鼠移到列印上,就聽到了腳步聲,轉頭看去,果不其然,是林峰。

林峰站在門口,身後是掛著星河的黑幕,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黑暗和光亮交錯,凸顯得整個人乾淨精神。

林峰老規矩地見人三分笑,他直接無視地轉過了頭,按下了鼠。

側耳傾聽,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沐浴後的清爽味道傳來,接著拉開座椅,電腦的開機聲響了起來。

自打去過拉薩後,兩個人就走得很近,尤其是自己擔任了學員幹部後,更是婆媽的大小事兒都要跑過來問問。他今天算準了林峰早晚要過來,果然如此。

他從列表機上將計劃書扯下來,往林峰那邊兒推了過去,這才望過去:「看吧。」

林峰先是開了電腦,接上列表機,才將計劃書拿過來看了一遍,也沒說話,只是等到自己的列印完了,讓吉珠嘎瑪看過了自己的之後,才說道:「你的強度好像比我的高了點兒。」

「也高不了多少。」吉珠嘎瑪望向林峰,「大學生們過來我們這裡主要就是感受一下軍營的氣氛,學習紀律,順便通過軍體課的淬煉加深凝聚力,差不多就行了。」

林峰點頭,最近吉珠嘎瑪真的成長了不少,尤其是陞為學員幹部後,經過半年的熟悉,已經被鍛煉得能夠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

「那麼就這樣吧。」林峰將吉珠嘎瑪的計劃書遞了回去,「首次擔任教官,心裡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吉珠嘎瑪一臉不明,見林峰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於是恍然大悟,「你是說外國語學院都是女生?」

林峰點頭:「有沒有想法?」

「說沒有想法是假的,但是學校這不就是坑人呢嗎?那麼多學校遞邀請函遞過來,就選了基本都是女生的外國語學院,還讓我們不准留電話。誒,我說,我能做什麼?就算真的有點兒什麼,我們關在學校裡,一個月出不去一次的,談這種感情有必要嗎?」

林峰失笑:「想得倒是透徹,我還真有點兒刮目相看了。」

吉珠嘎瑪挑眉,笑得張揚:「我要談戀愛還缺對像?只是哥不想談。」

林峰擺了擺手:「是,大情聖!我說,這次回去你媽又給你找了幾個姑娘啊?」

吉珠嘎瑪豎起了一個手指頭。

林峰詫異:「兩個月就看了一個?」

「我阿媽可能玩真的了。」吉珠嘎瑪苦笑,「是我們副縣長家的千金,要學歷有學歷,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就是個上上籤。媒人過來的時候,可讓我阿媽樂壞了。」

「媒人?」林峰哭笑不得,「不會是要娶你吧?」

吉珠嘎瑪無奈點頭:「所以暑假兩個月就陪著白瑪到處轉,我阿媽樂得高興,也不給我再找對象了。」

林峰不好說什麼,這事情要是換了他,一百個不願意,可是藏族習俗到底不一樣,男的嫁到女方家,或者幾個女的嫁給一個男人,在藏族都是被允許的。國家計劃生育,少生孩子多種樹,到了藏族政策就變成多生孩子多上學,每個讀書的孩子還資助兩千元。遠了不說,就拿昆陸來說,林峰這些漢族的學員進來需要一本的分數,但是到了藏族等少數民族頭上,一下就砍掉將近一半的分數。家裡有少數民族親戚的,有多少臨到高考前不換民族的?高考線上,一分都能憋死一個好漢。

吉珠嘎瑪連著林峰的一起裝訂好,轉頭就見到林峰在發呆,抬腳在林峰腿上踢了一下:「誒,別想了,你不就是膈應男人出嫁嘛!這事兒能不能成還不好說呢,就算將來真的有結婚的打算,我也只會遞聘禮,不會出嫁妝。」

林峰握拳咳了一聲,笑了笑:「慢慢來吧,還記得我說的事兒嗎?」

吉珠嘎瑪想了下:「什麼事?」

林峰擺了擺手,站起了身:「沒什麼,你自己看吧,我懶得插嘴,到時候萬一黃了,你還拿我說事。」

「你是說晚點結婚?」吉珠嘎瑪想起來了。他和林峰很少討論結婚的事情,畢竟在林峰這個圈子裡,大多數都是漢族人,有著晚婚晚育的習慣,他將這些事情拿出來說,換回來的都是驚訝和看怪物的眼神。所以能和林峰談到這類事情也就是在拉薩的時候,況且,他想忘也忘不了,那是林峰唯一一次露出自己的脆弱,強烈的反差讓他記憶深刻得即便現在都能回想起當時的對話。

林峰點了下頭,倒是真有些驚訝吉珠嘎瑪可以想起來:「不過那都是站在我的立場說的,具體怎麼決定還是看你自己。」

吉珠嘎瑪「嗯」了一聲:「我還記得那時候說過我想找個外族的姑娘。」見林峰繼續點頭,開口道,「現在也是這個想法,不過白瑪也挺可愛的,再加上阿媽喜歡,我得試試。」

林峰笑了笑,覺得這個話題挺悶的,平日裡和珠子聊天,這小子都是一副開朗大男孩的模樣,突然一下表現得這麼深沉,再加上他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於是也只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這次帶軍訓自己掂量著來,別女生一起哄,你就暈頭轉向了。」

吉珠嘎瑪挑眉:「你在說三海呢吧?」

「說你,三海不一樣。」

「怎麼?」

「三海拿得起放得下,就算真的遇見對眼的,也就是談談戀愛,離結婚還遠著。倒是你,張口閉口的都是結婚,出發點太明確了。」

「這說明我對待感情認真。」

「所以不好,容易情傷。」

「情傷?」吉珠嘎瑪一下笑了,反問,「那你呢?」

「我?」林峰挑眉,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三十五歲前不考慮。」

「三十五?」吉珠嘎瑪咋舌,「你不憋得慌?」

「哥們兒天生禁慾,你羨慕不來。」林峰嘿嘿笑著,發現這小子怎麼這麼純,就算用不上雙手,談戀愛不也可以?

吉珠嘎瑪翻了個白眼:「你是發育不行吧你?」

凡是男人,對這一塊都是極度地在意,林峰當下就炸了毛:「不帶人身攻擊的啊!要不要給你看看?」說著就要解子。

吉珠嘎瑪瞪眼:「媽的,誰看你那玩意兒,老子怕長針眼,反正到時候苦的是你老婆,關我屁事。」

林峰嘴角一勾,笑了,搭在褲釦上的手鬆開,算是不了了之。這事情能怎麼證明?就算勃起了能說明什麼?難不成到時候還找個女人讓他現場觀摩?

怎麼知道吉珠嘎瑪還來了勁兒,繼續膈應人:「到時候別來禍害我們藏族姑娘。不對,哪家的姑娘都不能禍害,禁慾?你孤獨終老吧你。」

「靠!」林峰罵了一聲,化悲憤為力量,一腳踢上吉珠嘎瑪的肚子。

吉珠嘎瑪一個側身躲過,抬手就抱上了踢過來的大腿,往前一壓,嗅到一鼻子沐浴露的味道,笑開了一口白牙:「別說不過就動手,爺我現在不怕這個。」

「廢話太多。」林峰笑道,單手撐上桌面,腰部一擰,另外一隻腳就要踢上對方的頭。

吉珠嘎瑪眼疾手快,手一鬆,退後了一步。

林峰輕巧地落在了地上,笑盈盈地拍著手:「還差得遠。」

「是嗎?」吉珠嘎瑪亮出小虎牙,扭了扭脖子,跨前一步,一個衝拳就砸向林峰的臉。林峰側身想要躲開,卻被腳下的椅子絆了一下,慢了半秒,就被吉珠嘎瑪的手肘撞到了胸口上。

林峰當下捂著胸口就彎下了腰咳嗽。

吉珠嘎瑪得瑟地笑著,踩著椅子,一屁股坐上了桌子,結果壓到鍵盤上,顯示器裡的文檔刷刷地出現了一頁的空格。

林峰咳了一會兒,漲紅著臉,一臉惱怒:「行啊,回頭格鬥課上見。」

「又是這招。」吉珠嘎瑪彎下腰瞅著林峰,「你就不敢真的打上一架?」

「不敢。」林峰揉著胸口,臉皮特厚地搖頭,「就算我打了,對象也是你,雙雙記過處分,副隊也沒你份。」

「你說,你抱著個副隊這麼辛苦,不打算休息休息?」

「那你老想當上副隊累不累?」

「沒當過,總想試試。」

「我天天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好試的。」

「人沒目標不行啊,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是?」

「假!」林峰嗤鼻。

「是真是假,你心裡知道。」

胸口的疼痛好了不少,林峰直起了身子,擺手:「沒見過你這樣的,把自己變成一支弓箭往我這邊扎,我他媽不跑快點兒,還等著你來扎啊?」

「還把自己當成標靶呢?美得你了。」吉珠嘎瑪特誇張地「呸」了一聲,「你就是我的墊腳石,回頭踩著你往上爬。」

「老子就是珠穆朗瑪峰,有本事你往上面爬!」

「珠峰都被征服了那麼多年了,你還拿這說事兒,沒勁。」

「珠峰?」林峰愣住,與同樣愣住的吉珠嘎瑪對視,突然笑了,「珠穆朗瑪峰,嘖,這名起得太他媽給力了。」

吉珠嘎瑪存心不讓林峰好過:「珠穆朗瑪是它的名字,峰是後綴好不好?別老往自己臉上貼金。」

「得,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珠瑪嗎?但是換了個地方,誰知道珠瑪是什麼,沒有這個峰字做後綴,能夠證明它的雄壯巍峨嗎?喜馬拉雅山脈的主峰,世界第一高峰,少了這個峰字你說能少上多少氣勢。」

「山峰無數,珠穆朗瑪就一個,沒可比性。」吉珠嘎瑪挑眉,笑得一臉張揚。

林峰詞窮,然後幡然醒悟這嘴鬥得好無聊,於是抬手「啪」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打了一下,笑道:「蚊子太凶殘,回去了。」

吉珠嘎瑪難得佔了上風,頓時怒了:「鬥不過人就逃跑,卑鄙。」

「我和你鬥什麼了?」林峰睜大了眼,一臉的天真,「這都快九點了,還半個小時就要集合點名,你不回去嗎?」

吉珠嘎瑪磨了磨牙,起身關了電腦,一路回去的時候還試圖繼續搶佔口頭威風,都被林峰裝瘋賣傻地繞過。

於是,這顆吉祥的珠子再次深深領悟到,機會要把握,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再想搶佔高峰不知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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