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歡樂之旅

 

羅家兄弟倆沒有收押在同一間看守所,直到上庭的時候,才有機會互相遠遠地看上幾眼。

羅戰行三,他二哥羅强比他大十歲。兩兄弟就是因爲合夥在道上瞎混,整出來幾件犯法出格的生意,被老實巴交做了一輩子小市民的親爹駡出家門,聲言老死都不再認這倆禍害兒子。

這一回親兄弟哥倆兒好,一起栽進去了,老頭子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就直接氣死了。

羅强判了十五年,羅戰因爲很多事兒都沒有直接參與,又具有坦白交代和悔過自新的表現,從寬只判了八年。

羅家兩兄弟經營十年的場子基本都賠進去了,查抄充公變賣倒手,家財全都放鷹了。而被兄弟倆交待了帳目弄進去的市委裡的某人,據說坐實了一系列重大經濟問題,貪污、巨額受賄、挪用公款,被判無期。

羅戰的大哥從郊區趕過來,在法庭外露了一面,跟羅戰說了幾句話。

羅戰問押解他的警察:「能讓我坐牢之前回趟家看看麼?我不逃跑,我回家看看我爸。」

警察搖搖頭:「我們沒這規矩。」

「我爸病了……」

那個警察說:「你爸病了,你也得去坐牢;我爸爸病了躺醫院裡的時候,我也沒回家,我還在外省蹲守抓壞蛋呢。」

羅戰那時候就在法院門口哐當跪下了,也沒避忌周圍一群人的眼光。

他面朝西北他們家的方向,咣咣咣地拿腦門砸地,連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上了收押入監的車子。

 

羅戰坐進收押車,車子兩側和後窗內都裝置了堅固的鋼扡欄杆。

市局派來隨車押送犯人的幾名公安隨後也上了車,羅戰一抬頭,驚訝道:「呦?怎麼又是你啊!」

持槍的警察也楞了,繃不住那張凍死人的冰塊兒臉,嘴角彎了彎。

羅戰頓時就高興了,之前的陰霾煙消雲散,咬著下嘴唇瞧對方,抿嘴嘿嘿樂了很久。這是他入獄坐牢之前坐的最後一趟車,走的最後一條路,能碰上自己看對眼的這位小警官押車,算是當下唯一一件令他開心的事兒。

一車的警察莫名盯著羅戰看,從來沒見過哪個犯人在收押車上這般美不滋滋兒的,彷彿不是準備去坐牢,而是開花車去迎接他家新娘子。

羅戰正兒八經地對年輕警官點了點頭,說道:「我大名兒叫羅戰,外邊兒比我輩份大的人都管我叫羅三兒,比我小的叫我一聲戰哥。警官同志,咱倆也算挺有緣了,互相認識了,報個名兒唄,您貴姓?」

羅戰眼角的紋路笑意坦誠,說話之間有意無意曬出來的攝人氣場,讓人難以回避和拒絕。都是爺們兒,對方要是再不給正臉,反而顯得摳摳唆唆的小家子氣了。

清澈淡漠的一雙眼沉默了片刻,回答:「我姓程,程宇。」

 

羅家兄弟上的是兩輛車,一個去延慶,一個去河北清河,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監獄。刑警大隊隊長指給幾個隊員兩輛車,程宇隨便上了一輛車,偏巧就又碰見羅戰。

當年,如果程宇上得是羅强的那輛車,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羅戰這傢伙,一生的命運都不會跟這個人有任何交集與牽絆。

 

距離上回羅戰從遠郊看守所押解進京,已經有一個月,案件因爲塵埃落定而風聲漸遠,人心安定,待鏟除的都已經鏟除,該伏法的也已經伏法。

押解車上因此氣氛寬鬆了許多,再不用像上次那般,公安押個刑車而已,竟然如同一車的亡命徒在槍林彈雨中暴走逃避極道追殺。

羅戰問:「程警官,上回那條路上你斃掉兩個人,你們領導沒找你麻煩?」

程宇冷冷地說:「執行任務。」

羅戰又問:「腿被你擰折了的那位呢?下手忒狠了吧?」

程宇挑眉哼道:「誰告訴你折了?我卸脫他一個關節,上醫院接上就好。」

羅戰不懷好意地一笑:「程警官甭蒙我,我都看見了,你那招叫抱摔接足鎖十字固,我也會,我玩兒過,丫的小腿骨絕對折了!」

程宇哼了一聲,這人看來還真是行家,不是個棒槌。

副駕位的小警官白遠,側身回過頭來唧唧呱呱地八卦:「反正那人最後沒跑成,吊著斷成兩截兒的腿,頑强地蹦了一千多米呢,真不容易。還是被後邊兒趕上來的咱英明神武的大隊長給擒獲了。」

羅戰又問:「下巴頦兒被您踢碎了的那位,咋樣了?」

程宇這次沒繃住冰山臉,嘴角撇出冷笑:「醫院裡整容呢。」

羅戰樂道:「要我說,整什麼容啊,把下巴卸掉算了!人家潘長江也沒下巴,腦袋長得多小巧精煉,多節能减排啊。咱們的腦袋都是四缸的,就他是兩缸!」

白遠和開車的警察大毛一起狂笑,車子在公路上隨著笑聲顛了兩顛。

程宇的半邊臉頰上也隱隱約約被車子顛出一顆小酒窩,淺淺的。

 

三伏時節的暑氣洇透車窗,路邊的塵土都帶著燥熱的氣息,整個車廂像灶臺上的一隻大蒸籠。

大毛把窗戶下到一半兒,大夥兒跟著車一起吃土。

羅戰背銬的姿勢挺難受的,汗水嘩嘩地順著腋下流,跟程宇說:「忒熱,老子想脫衣服。」

程宇道:「脫了你更熱,膠皮椅子發黏,難受。」

羅戰說:「你幫我把襯衫扣子解開唄!」

羅戰坐在後排椅子上,坐得是老闆的位置,一會兒想喝水,一會兒要伸腿,那副大大咧咧吆喝人的架勢,真就跟大爺指揮手下一群保鏢似的。

程宇白了他一眼,伸手去給他解扣子。

他的手指碰到羅戰胸口汗濕的皮膚,從胸口到小腹,再到下腹,解開那一串扣子……

羅戰當時口特別渴,渾身的汗毛都壁立靜止了,垂頭看著程宇的手從自己胸口慢慢劃過。如此簡單的動作就能讓他跟做夢似的發飄,跟別人一起時,別人給他解扣子,從來沒有過這種恍惚到陶醉的感覺。

程宇也挺熱的,但是警服襯衫扣子繫得嚴嚴實實,一絲多餘的肉也不給外人看,驕傲而禁慾的純淨氣質。

只有汗水不停地鑽出帽檐,淌過漂亮的鬢角,沿著脖頸的淡青色動脈游走,亮晶晶的,讓羅戰那一路上拼命壓抑著想要一偏頭撲上去飽嘗一口的衝動……

 

一輛駛向監獄的押解車裡場面氣氛如何,其實是由被收押的那名犯人决定的。

若是押送某個窮凶極惡罪行昭彰的殺人放火犯,不僅警察需要荷槍實彈,囚犯也要腳鐐重刑加身,警囚之間虎視眈眈劍拔弩張的。

羅戰就不一樣了。

羅戰本來就不是重刑犯,一門心思惦記著認真改造、早日釋放呢。更何况,這車裡還坐著他心儀的小程警官。

他這人頗有老北京的市井煙火味兒,特別貧,身上沒有那種戾氣,霸道爽快但是不讓人發怵,而且跟誰都是自來熟,三句兩句就把對方繞進去了。

於是,這一路的前半程,簡直是幾個警察有生以來最歡樂的一趟押送犯人之旅。

 

羅戰一路上不停嘴地跟幾個警察八卦,講他們黑道上當年的幾樁大案小案。

什麼「柳巷胡同暗娼集體失踪案」,「某老闆貴賓樓離奇墜空事件」,「龍潭湖貓臉兒浮屍案」,「建國門公交自燃爆炸案」……很多事情小警察們都不清楚破案的內情,被唬得一楞一楞。

羅戰又講小時候混跡於西四八大胡同的各種奇聞異事。

羊肉胡同的白水羊頭吊子湯,磚塔胡同的佛葬舍利塔,石老娘胡同裡的鬼影子小腳老産婆,燕山衛胡同殘留下來的前明朝錦衣衛鬧鬼遺宅……

大毛和白遠其實都不是本地人,完全不知道老皇城中的這些秘聞,聽得都入迷了,在車廂裡大呼小叫的。

就程宇不吭聲。

羅戰斜眼不停地瞟程宇,他說得喉嚨都快點火冒煙了,當然不是爲了取悅前排坐的那倆二了吧唧的傢伙。

程宇這人是天生面部肌無力與表情障礙嗎?!

羅戰說:「羊頭吊子湯是什麼知道不?白水羊頭吃過沒?沒吃過吧!嘖嘖,吃過這個,那才叫一個三月不識肉滋味兒。我告訴你們吧,吃肉啊不能吃臀尖啊肚兒那些位置,那都是肥囊!吃肉就要吃筋頭八腦兒的雜碎,吃雞要吃雞爪,吃鴨要吃鴨舌,豬肉要吃肥腸下水,羊肉就吃羊頭!」

白遠搭茬兒說:「涮羊肉多好吃啊,我就愛吃你們這地方的涮羊肉。」

羅戰腆出肚子,擺出內行范兒:「涮羊肉還不是我們這兒最好吃的。」

程宇冷不丁淡淡地插嘴:「廊坊二攤『羊頭馬』,飛刀紙薄炒椒鹽兒。」

白遠楞神:「程宇,什麼意思啊?」

程宇歪頭看了一眼羅戰,羅戰忽然笑了,狹小的車廂裡凝滯出某種濃郁厚重的味道,很暖。

羅戰於是對白遠大毛那倆人眉飛色舞地講解:「這白水羊頭啊,創始人是廊坊來的一位老藝人,名叫馬玉昆的,人稱『羊頭馬』!冬日裡的京城刮著西北風,馬大爺他就在西四二條小胡同裡,推著他那一輛銅包角木軲轆的小車兒,吆喝他的獨家秘制白水羊頭。

「只見馬大爺他頭戴清真小帽,身穿藍布大褂,白襯衫,挽起白袖口,手中一隻三寸來長的牛耳刀唰唰唰,刀片快如飛,肉片薄如紙!切好了盛在一片碧綠的荷葉上,再撒上炒香的椒鹽兒,哎呦那叫一個香啊……」

白遠讓羅戰忽悠得滿嘴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一個勁兒問程宇:「程宇,這玩意兒真這麼好吃啊?有你們老北京涮羊肉好吃麼?比新疆烤羊腿還好吃麼?」

程宇翻個白眼兒,唇邊笑意漸深,表面上不言語,其實特喜歡聽羅戰胡扯。

大毛一邊兒開車一邊兒咂嘴品評道:「羅戰你這種人怎麼竟然進去了?真可惜了。你丫以前說相聲的吧?還是單口兒的!」

 

羅戰又開始胡吹亂侃皇城各家老字號的豌豆黃,芸豆糕,豆汁焦圈,茶湯麵茶,哪家的豌豆黃最清香爽口,哪家的豆汁兒最竄鼻夠味兒,一副資深行家的口吻,那架勢就如同乾隆皇帝點評滿漢全席。

他是皇城根兒腳底下長大的胡同串子,又是搞娛樂餐飲的,這些就是他最熟悉的東西,津津樂道。

這些偏偏也是程宇最熟悉的東西。

他是後海裡泡大的小孩兒,在荷花池裡游泳,銀錠橋上買糖官兒,柳蔭街小巷子裡擲沙包,從小就吃他媽媽做的香噴噴的炸醬麵、灑麻醬椒鹽兒的麵茶。

羅戰問:「牢子裡早飯不給炒肝兒豆汁兒吧?晚飯沒有羊頭肉醬牛肉吧?」

白遠樂道:「沒有,早飯稀粥,午飯白菜熬豆腐,晚飯窩頭鹹菜胡蘿蔔絲!」

「夜宵呢?有沒有豌豆黃艾窩窩啊?」

程宇實在忍不了了:「你想得美,別貧了你。」

羅戰搖頭嘆息道:「操,我這八年怎麼熬啊?早知道牢飯不合老子的胃口,說什麼也不能栽進去啊!」

程宇嘲笑道:「就你那胃口,你以爲牢飯是紫禁城的禦膳啊?」

 

一大早出發,從城裡開到位於北郊延慶縣山區的監獄,需要開一整天。

傍晚夕陽斜下,青山疊嶂映襯漫天紅霞。

押解車停在進山之前的最後一個小鎮,一行人都被羅戰說得饑腸轆轆,肚子咕咕直叫,於是下車買晚飯。

羅戰也要下車。

程宇拿槍點了點他:「你在車裡待著。」

羅戰說:「我得解個小手兒。」

程宇否决:「你不能下車。」

羅戰瞪眼:「那你也不能讓我憋著啊,我都尿褲子了!」

程宇煩得瞇著眼撩他:「誰讓你剛才喝那麼多水?」

羅戰不滿:「大熱天的你不讓我喝水,我就曬成人乾兒了!」

程宇只得跟白遠一起拿槍押著他,進了飯館的小廁所。

郊區的小飯館兒,洗手間幽幽暗暗破破爛爛的,只能勉强擠進去兩個人,第三個就擠不進去了。

羅戰兩隻手還銬在背後,這是押解的規矩,手銬不能隨便解開,以免出意外。

羅戰挺了挺胯,拿下巴示意:「程警官,怎麼著?您要不就幫我解銬子,要不然就幫我解褲子啊!」

程宇拎著槍頓了頓,拿這個大混混沒轍,伸手幫他把皮帶和褲鏈解了,外褲褪到屁股上掛著。

羅戰斜眼瞄著程宇的表情,嘴裡哼唧:「噯,噯,還有裡邊兒那層呢,幫我把鳥兒掏出來啊……」

程宇抬頭狠狠地橫了他一眼。羅戰全然不畏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著迷似的端詳程宇氣哼哼的萌樣兒。

程宇瞇著眼,冰凉凉的槍管子杵上羅戰光裸袒露的小腹,槍口探進他的內褲邊緣。

羅戰低聲叫喚:「喂,喂我說,您別走火了!」

程宇繃不住冷笑,以牙還牙,惡作劇似的,拿槍管子把羅戰的內褲前沿用力一扒,裡邊兒窩藏的那隻大鳥掙脫束縛,歡脫地蹦了出來。

程宇偏過頭去,不看。

雖然都是爺們兒,也總不好盯著對方那個部位使勁兒瞧,程宇下意識地扭過臉回避。

可是羅戰就想讓程宇看他,心裡發癢,渾身都開始癢了。

他對自己那個部位最是自信得意,即使是在打瞌睡的狀態,尺寸亦是相當的雄偉,碩大的一條槍,槍口色澤飽滿紅潤。如果不暴露出來還好,現在這桿槍都端出來了,像是有靈氣有意識,追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就蠢蠢昂動起來。

羅戰低聲哼哼道:「我說程警官,我這樣兒沒法尿啊……」

「怎麼沒法兒尿啊?」

「我這樣不都尿我褲子上嗎?麻煩您高抬貴手,幫我扶個鳥兒唄……」

 

你讓爺幫你扶鳥?!

程宇終於忍無可忍,表情想要咬人,臉色從耳朵根兒那裡開始隱約漲紅了……

白遠提著槍扒門縫瞧著呢,插嘴道:「羅戰你弄完了沒有?要不要我幫你扶?」

羅戰橫了白遠一眼,威懾的眼神,白警官這有你什麼事兒啊?別壞了爺的好事兒!

白遠才不是要伸手給羅戰扶鳥,而是直接把衝鋒槍的槍口就伸過去了。

冰凉的槍口還沒有觸到羅戰的要害,他就急得嗷嗷得:「我操,你把你的槍收回去!你他媽的手指頭一哆嗦再把老子的蛋點了!」

程宇暗笑,白遠的表情壞得流油:「羅戰你的蛋這麼值錢啊?我幫你扶鳥嘛,你至於那麼多事兒的嘞!」

羅戰對白遠嚎叫道:「白警官你你你給我把槍收回去,我不用你扶!還有,你不許偷看我上廁所,我准許你看了嗎你就看我!」

小白警官很無辜地撅嘴,爲什麼,爲什麼你這廝剛才跟程宇有說有笑的,一轉臉就吼我呢?

羅戰繼續得吧:「白警官你把門關上,不許看,老子褲襠裡藏了倆金蛋,值錢著呢!」

昏暗的小洗手間裡爆出極力壓抑卻抑制不住的笑,程宇實在忍不住了,服了這個滿嘴扯淡的傢伙。

後來兩個警察誰也沒給羅戰扶,羅戰沒用手就自己把自己搞定了。程宇笑的時候露出一嘴乾乾淨淨的白牙,酒窩淺淺的,整張臉在幽暗的燈火中流動光彩,羅戰那時候望著這張動人的臉,就無法控制地勃起了。

幸虧程宇當時別過臉去,特正派地沒有盯著羅戰看,什麼也沒覺察出來。

羅戰自個兒這麼不正派的一個人,都訕訕地臉紅了,完全抑制不住身體的渴望和衝動。

 

羅戰解了手,被重新押回車子。

程宇在小飯鋪裡尋麼了幾眼,給自己和同事買了三份普通盒飯,卻單給羅戰買了一份不一樣的東西,拎回車上。

大毛和白遠伸脖子看:「你給他買的是什麼啊?」

羅戰一瞧,樂了:「程警官,你咋知道我喜歡吃炒疙瘩和綠豆麵兒丸子湯啊?」

程宇嘴角彎出一道弧,心想天底下怎麼有這麼貧、這麼煩的一個人!

四個人在小車廂裡埋頭吃飯。

羅戰的手仍舊銬著,由旁人給他餵飯,這人只管舒舒服服地張開嘴吃。這頓飯於是又演變成爲這廝一個人的單口相聲。

「這炒疙瘩其實就是面疙瘩,但是一定要有配菜,炒出來要黃綠相間,還要色澤金黃,再添點兒牛肉末子,這味道簡直沒治了,這可是民國時期老北平最流行的家常麵食!

「還有這丸子,是用粉條兒和綠豆麵兒捏出來的,配羊肉葷湯,知道不?湯裡再點上,點上……噯我說程警官,這湯裡邊兒你都給咱點了啥啊?」

程宇又餵給他一大口,說:「麻醬……」

羅戰打斷他:「等會兒你先別說,我自己嘗嘗……你擱了麻醬,韭菜花兒,醬豆腐,辣椒油,花椒鹽兒,葱末,香菜末,一共七樣兒,對不對啊?」

程宇笑得更深。

羅戰專注地看著程宇,目光深邃得像要把這人吞進去:「這滋味兒真絕了,獨一份兒。」

獨一份兒。

羅戰說的是這碗綠豆麵兒丸子湯,其實也是說眼前這個人。

 

羅戰吃完飯意猶未盡,舔舔嘴唇,程宇又遞給他一個紙包:「這個能帶進去,夠你吃兩頓早飯的。」

「這什麼啊?」

程宇打開紙包一角,給他露了一眼。

這郊區小飯館裡也賣家常小吃。程宇特意又給羅戰買了一份糖卷果,一份炸咯吱盒。

羅戰真是沒想到。

他一時間喉嚨都梗住了,半晌無話,後來才慢悠悠地樂出來,緩緩說道:「炸咯吱盒我自己就會做,小時候我爸手把手兒地教給我,綠豆麵兒煎餅皮攤開來,再裹成卷,切成小塊,炸焦了,而且一定蘸蒜汁兒吃……」

程宇仍然垂著眼,淡淡道:「牢子裡可沒有蒜汁兒。」

羅戰道:「只要東西好,乾嚼著都有滋味,夠我慢慢品的。」

程宇道:「吃完這兩包就沒了,就天天吃白菜熬豆腐了。」

羅戰答:「我慢著吃,八年忍忍就熬過去了……程警官,謝了。」

羅戰抬頭看程宇,眼神意味深長:「程警官,你沒吃過我的手藝。將來有一天我出來了,一定請你嘗嘗我做的飯,咱這是正宗口兒,絕對不讓你失望。」

 

羅戰那時覺得,眼前的小程警官,這人簡直就是天仙。

他如果不犯罪,不判刑,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遇見程宇。

現在遇見了,深深地喜歡上這麼一個人,在通往八年牢獄生涯的這條凄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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