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武叡哲心神慌亂地衝進臥室,翻找出浴室的門鑰匙,接著再次飛奔到浴室前,嘗試將門鎖打開。由於太過緊張,好幾次都沒辦法將鑰匙對準門鎖的孔洞,武叡哲深吸口氣,勉強恢復冷靜情緒,穩住不住顫抖的手指,再試一次,終於成功轉開門鎖。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當看清楚室內動靜後,所有焦躁、不安、恐懼的負面情緒霎時自武叡哲體內煙消雲散。

原來真的不是夢啊……武叡哲看著眼前情景,釋然地放鬆一笑。

王子不是消失,而是睡著了。

赤裸的身子浸在溫水中,頭顱往右肩方向偏去,抵著冰冷的磁磚,一兩綹溼漉的茶色髮絲服貼在頰邊,水蒸氣熨紅了他的肌膚,雙眸緊緊閉起,平緩起伏的胸膛顯示他已進入熟睡狀態。

喂喂,我是說過泡一下澡再睡會很舒服,但我可不是叫你直接睡在浴缸裡呀……武叡哲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唔……」自打開的門扉外一湧而上的冷空氣迅速吹散了浴室內的白色霧氣,似乎令室內溫度驟降,不耐寒的王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眉頭擰了擰,整個人下意識地往溫熱的水裡頭鑽。

啊,這樣放任他睡下去不行,會感冒的……武叡哲見狀總算意識到這點,偏頭想了想,踅步走回臥室,挪開棉被,在平坦的床舖上鋪了一條長方形的乾淨浴巾,接著又回到浴室,捲起兩隻手臂的衣袖,踏步上前,將水中赤裸的男體以不驚醒他為原則小心翼翼地撈了起來。

「嗯……?」王子疑惑地呻吟了聲,微睜了睜一雙無神的眼眸,見是今晚好心收留自己的男人,唇線微微一勾算是反應,隨即又闔目迷迷糊糊地熟睡過去了。

全然信賴的表現,令武叡哲簡直心花怒放,差點將雙臂收緊,幸好理性及時抬頭,硬生生克制住了,才沒動作粗魯地嚇著他。

好輕……似乎太輕了點,雖然年紀和自己一般大,但身軀和四肢還是跟一名少年似的纖瘦,彷彿一抱緊就會碎了。武叡哲惦了惦懷中人兒的重量,不禁產生難道這十年來只有自己一人不斷改變成長,而王子體內的時間卻還停留在高中時期的輕微錯覺。

不敢看仔細,視線卻又忍不住徘徊了下。

等走到房內光線明亮的檯燈底下,武叡哲身子突然僵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一條好似貓尾巴的長條狀物體連接在王子臀後,正捲屈著搖來晃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武叡哲震驚得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腦袋裡頭雖充斥濃濃的疑惑,卻又深怕王子著涼感冒,武叡哲連忙揮開疑問,緊緊抱著他,飛快踅回臥室,將之擱置在平坦的乾浴巾上,悉心包裹起來,暫時隔開冷空氣。

糟了,忘了他頭髮還是溼的……見他頭顱下的乾浴巾迅速被水氣浸染成一片深色,武叡哲微蹙眉,隨手抓來一條早已準備好的乾毛巾,幫他稍微搓乾溼髮,再起身從衣櫃中取出吹風機,插上插頭,坐回床沿邊,細心替他吹乾一頭茶色髮絲。

茶色的髮絲非常的柔細,好像能一扯就斷似的,武叡哲修長的手指在王子溼潤的髮間來回穿梭,很快就迷上指尖傳來的觸感,不再去想其他事情……比如人類怎會憑空長出一條貓尾巴之類的事。

過了許久,等確定自身的情緒無比冷靜後,武叡哲關掉吹風機,深吸口氣,果斷地伸手將王子微微翻過身。

一眼望去王子那副既白皙又優美的身軀曲線令人血脈僨張,但武叡哲沒有沒有心思多看一眼,只是把視線牢牢盯在從王子尾椎處延伸出去的一條尾巴。

雪白的毛色,約莫兩指粗,長約一尺半,栩栩如生,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假的……武叡哲忍不住伸手扯了扯。

「很痛耶。」些微低沉沙啞的嗓音幽然響起。

「……你醒了?」武叡哲猛地回過神來看向他,儘管拼命掩飾了,卻仍掩不住一臉的疑惑及震驚。

「嗯,吹風機嗡嗡響的聲音那麼吵,我怎還睡得著。」王子翻過身來,朝他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是一種似豁達又似漫不在乎的神情,卻閑淡得令人心痛。

「這是怎麼一回事?」武叡哲輕聲詢問。

「很簡單,這是『覺醒失敗』的後遺症。」王子坐起身來,單手抓起身後那條「非人証物」的尾巴,神情虛幻地輕笑道。

「覺醒失敗?」

「對,非人亦非獸,一個失敗又該死的廢物。」

「你不是廢物!」武叡哲忍不住駁斥。

王子偏頭瞄他一眼,眼眸散發出詭異的琥珀色光芒。

「呵,我是。按照慣例,我族應該在二十歲才覺醒,但我卻提早產生異變,在十八歲那年提早覺醒,導致變身不完全。幾千年來,我是族群中第十三個失敗的特例。」

「十八歲那年……就是當年你在上學途中暈倒那次嗎?」

「對,我昏迷了一個月終於甦醒過來後,就知道自己覺醒失敗了,非人亦非獸的模樣根本無法出現在人世,加上那時我還沒有能力在眾人面前施展障眼術,為了避免被人類發現我族的秘密,只能無奈退學。」王子就像在講述他人事蹟般,語調異常平靜。

雖然這一切聽起來很像天方夜譚,但是眼前從他身體延伸出來的尾巴卻證實這不是作夢,武叡哲吞了口口水滋潤乾澀的喉嚨,啞著嗓音詢問道:「你口口聲聲說『我族』,你們究竟是……?」

吒!一聲,王子手中的白色尾巴突然一分為九,令武叡哲原本就瞠大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九尾靈貓……」王子的神情一改初見面時的脆弱透明感,笑得有絲陰邪,「或者,也可以說是九尾妖貓……」

「九尾妖貓……」武叡哲再度吞了口口水。

「嗯,我族算是遠古妖獸的一脈,源起可從幾萬年前開始追溯,可惜因為血脈過於強大不易使母體受孕的緣故,族群數始終無法像人類般擴大。到了近幾千年來,為了生存及融入這一處已經由人類徹底統治的世界,我族血脈不斷進行自我進化,最後終於令我族的後裔甫一出生即能掌握『變身』的能力,但,本能會,並不代表就能順利施展。二十歲之前,我的型態還只是一隻幼年的九尾靈貓,為了徹底了解人類是什麼樣的生物,經由族內大祭師施法,我才有辦法暫時維持人形在世間行走。本來順利的話,當我在二十歲那年覺醒,就能褪去靈貓的外形完全進化,變得和人類一模一樣,可惜我的資質太差了,時機未到就提前覺醒,導致進化不完全,連靈力也差了我大哥不只一半……」說到後來,王子摸著雪白尾巴不住苦笑。

「王子……」見他流露一臉苦澀及自嘲,武叡哲很想安慰他,卻完全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很難相信對不對?」王子沉溺回憶中良久,終於偏頭看向他,眼神帶著一抹決然。

武叡哲握緊拳頭,沒有移開和他對視的視線。

「會很難受嗎?」

「什麼?」

「覺醒的過程,會很難受嗎?」

「很難受,渾身就如同刀割般疼。」在他充滿疼惜的目光注視下,王子纖弱的肩膀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見狀,武叡哲從床舖上隨手拉起一條毯子披在他身上,隨後將他不住微微顫抖的柔軟身軀一把擁入懷中。

「辛苦了,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強裝許久的豁達神情瞬間崩毀,王子的眼眶再也按捺不住地濕潤起來,滿臉不敢置信。

「你不怕我嗎?」

武叡哲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怕,我只怕你坦白這一切後,下一刻就是要離開我。」

「我以為就算我想賴著不走,你也會嚇得把我趕出去……」

「不會的!你想賴多久就賴多久!」

貼著他的體溫,王子纖弱的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劇烈。

「怎麼可能……我一直被族人告誡,當人類發現我是異類時,絕對不可能如此平淡的接受,被立刻抓去解剖研究恐怕還不是最壞的待遇……」

「王子,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武叡哲立即打斷他的話,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我們一直都是,未來也會是。」

王子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嗓音發顫:

「即使我是一隻畸形的怪物?」

「你一點都不畸形!」武叡哲怒斥,隨即重重喘了一口氣,坦白自己的想法道:「聽我說,之前我誤以為你已經死了,再也見不到你的時候心痛得不得了,差點都不想活了,這種感覺我絕對不想再承受一遍……所以現在不管你是被毀容、斷手斷腳、還是長出幾十條尾巴來,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還好端端地活著就好!」

「只要我活著就好了嗎?」王子一雙琥珀色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就算我是一隻妖貓,平日就靠吃生肉、喝人血過活,這樣也不怕嗎?」

武叡哲絲毫無懼地迎視他尖刻的目光:「你要吃多少生肉我都買給你,至於人血的話,每天我都可以抽幾十CC給你喝,你不用怕會餓到。」

「……你肯定是瘋了。」見他臉色連變都不變一下,王子忍不住半垂眼眸,低聲呢喃道。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王子沉默不語。幾千年來被人識破異類身分的先祖們無一不落得淒慘的下場,打從他一決定脫離家族的庇祐開始,就不認為自己也可以得到善終,至於碰見年輕時候結交的朋友……只是一個美好的意外。

「不相信也沒關係,我的承諾可以用時間來證明。」武叡哲朝他溫柔一笑,沒有強逼他接受自己的誠意。

「你不懂……」王子用右手抓了抓頭髮,一絲煩躁情緒從臉龐洩漏出來:「不完全體的九尾靈貓很值錢,若是有人知道我在你身邊,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我不怕麻煩!」

「不是的,有很多事情你不太了解……」王子心煩意亂地搖了搖頭,一想到將來可能會帶給武叡哲危險,就覺得自己繼續留在這裡不是一個好主意。

「那就不要去想太多,留下來待在我身邊,好嗎?」

「可是……」

「王子!」武叡哲打斷他遲疑的話語,將他摟得更緊,「以後會怎樣誰都不知道,只要一陣子就好,讓我照顧你。」

王子一臉複雜地楞了許久,才啞聲幽幽道:「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呃……」武叡哲呼吸一窒,臉龐有些燥熱起來,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就想對你好……」

「……嗯,好吧。」過了許久,王子終於下定決心般輕輕地點了點頭。

「王子……」答應了!他答應了!武叡哲咬緊嘴唇才勉強壓抑下大聲歡呼的念頭,情不自禁將他摟得更緊。

「有點悶……」王子在他懷中蠕動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悶聲道。

「啊!抱歉……王子,你看起來好像比當年更瘦了?」武叡哲心疼地看著他彷彿完全喪失男人力量的纖瘦手臂。

「嗯,覺醒時間太早了,導致我的長相及身體一點變化都沒有。」王子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似乎也不太滿意一副少年體型的自己。

「嗯,真的都沒變,好像只有我變老了。」武叡哲苦笑著呢喃道。

「你不是變老,而是變成熟了。」王子笑瞇著眼,在他心底,現今一臉穩重英氣的武叡哲早已悄悄和當年那名冷漠少年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了。

「是那樣就好了。」武叡哲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皮。時光就像在王子身上凝聚不動,令他看起來還是一名風采翩翩的少年,而自己卻是益發成熟,看上去和他整整差了十年的無情歲月。

見他很在意,王子連忙安慰道:「你別看我的外貌好像都沒改變,其實內裏早就崩壞了,從甦醒那天起,我連坐起來吃頓飯都覺得吃力,,無奈之下,只好麻煩大嫂日夜照顧我、陪我復建,所以……才會發生那種事吧……」極力忍住了,王子濕潤的眼眸仍悄悄洩露出一絲落寞。

「別再想你大嫂了!」不管是什麼理由,能令王子流露出這種神情的人,武叡哲都會感到嫉妒。

王子一臉鬱悶,搖搖頭道:「我沒想他,我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我大哥。」

「你哪裡對不起他了?他將你趕……」武叡哲差點衝動地脫口而出,後來顧慮到王子的感受,便硬生生將話給嚥下了。

王子臉龐微露一抹苦笑,低聲道:「你不會懂的,這十年來我帶給他太多、太多困擾了,其實我也不怪我的大嫂……由於本能地意識到生存危機,我的體內會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尋求交配對象、以利誕生後代的香味,我族中人很難抵抗這種誘惑,即使大嫂很愛我大哥也受不了……為此,這十年來,大哥不知為我逼退了多少上門求歡的族人……」

「還有這種事啊……」武叡哲訥訥地張合嘴巴,若非親眼見到王子那條一分為九的白色尾巴,他恐怕還承受不了這種超現實的展開。

「放心吧,這股味道對人類而言只是一股普通的味道,倒是起不了太大作用。」王子笑睨他一眼,示意他不用太擔心。

「呃……」武叡哲實在很想對他說,即便他身上的香氣對人類沒多大作用,他自然散發出來的魅力也夠驚人了,啞然無語良久,武叡哲突然想起一事:「對了,你大哥趕你出去,你的父母……難道沒意見嗎?」

「王族血脈十分稀少及難以承繼,本來我大哥出世後,就不可能有我的存在了,但我母親卻意外懷了第二胎,為了生下我,她想盡任何辦法,最後難產而死,而我的父親因為承受不了妻子過世的打擊,在大哥能擔起責任的時候宣佈隱退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再去麻煩父親大人……」王子自嘲一笑,但武叡哲卻看得出來那抹笑容有多麼苦澀。

「那以後就麻煩我吧,我不怕困擾。」

呃,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王子詫異地仰頭,凝視著神情無比認真的武叡哲一會兒。

跟十年前相較起來,他的性格似乎完全沒變哪……

王子本身亦深深知曉在高中時代的自己有多麼惹同性厭惡,然而就只有班代武叡哲壓根兒不在乎旁人對自己有什麼評價,不但像大海般接納自己,更縱容自己對他放肆,所以……這十年來自己才對他念念不忘……

「……我怕你後悔。」

「我已經後悔過了。」

武叡哲低頭看著他,神情無比真摯。

「我一直很後悔十年前明明接到你出事後打來的那通電話,卻為什麼沒有開口留住你。」

聽他提起十年前,王子的瞳孔不由得瑟縮了下。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對,所以我不要再後悔了。」武叡哲貼近他耳邊,沉聲宣示般地道,精悍的臉龐流露出一抹堅定光芒。「再也不要!」

「班代,有……有點冷。」王子彷彿承受不住什麼地移開視線,紅著臉細聲道。

「呃……」冷?武叡哲一愣,低頭一看,這才察覺自己的身軀不知何時已經半壓在他身上,造成兩人的姿勢無比曖昧。目光沿著他身體曲線向下,隨便裹上的毛毯根本無法遮住他白皙身軀隱隱洩露而出的春光。

或許是血脈的影響,王子一身肌膚比尋常人蒼白得多,甚至比記憶中的高中時代的他更顯白皙透明,加上體毛稀少,彷彿可以毫無阻礙地透過一層肌膚看到大腿表層隱隱浮現的細細青色血管,充滿了令人虐性大發的冶艷風情,武叡哲怔怔看著,竟一時無法移開視線。

「衣服……」像貓叫般小聲。

「什麼?」

「我想穿衣服了……」

穿衣服……為什麼要穿衣服啊?武叡哲有些茫然地將視線移向他的臉龐,直到與王子泛出羞赧水氣的眼眸對上後,才頓時驚醒過來,馬上如彈簧般跳離開他。

「我、我去幫你拿,你等一下……」

「嗯,謝謝。」

糟糕了……王子微撐起上半身,望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再偷偷伸手掀開毛毯一角,低頭看看自己下身已然有些半甦醒的慾望,不由得微露苦笑。

十年了……這人對自己的影響力仍舊絲毫未減哪……

 

當武叡哲拿著衣服從浴室出來進入臥房時,見王子還在床上磨磨蹭蹭,不由心想就幫他換上衣服吧,也不覺自己想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反正都是男人啊,被看到裸體也不會少掉一塊肉吧?而且剛剛將他從浴室抱出來時就看光光了……身隨心動,武叡哲來到他身旁後,隨手便掀開毛毯一角。

「等等!我自己換就好了,你先出去。」沒預料他服務這麼周到,王子臉龐瞬間漲紅,縮了縮下肢,急得嗓音都變了,雙手將身上的遮蔽物抓得死緊。

「沒關係的……」武叡哲卻像是被他畏縮的動作迷惑住了,伸長右手,輕輕抓握住他白皙而削瘦的腳踝。

從剛剛,他就一直想這麼做。

王子身子如雛鳥般一抖,只覺得他的手掌心又熱又燙,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了。

「真的變好瘦…會不會一摸就斷了?」

觸感既細緻又滑嫩,修長手指在腳踝微微凸出的骨頭附近無比憐愛不捨地留連徘徊,甚至產生一股想用舌頭代替手指的衝動,武叡哲不由輕舔有些乾澀的唇瓣。

「班代……?」

武叡哲聞聲抬起頭,見王子面紅過耳,一臉驚疑交雜地望著自己,這才驚覺自己失態了,露出大夢初醒也似的狼狽神情。

「呃……對不起,你慢慢換,我先出去了。」武叡哲舌頭差點打結,迅速將衣服扔置在床上,慌忙走出臥室。

緊緊關上房門,武叡哲微蹙濃眉,背脊貼靠著門板,作了好幾次深呼吸的動作,才終於冷靜下來。

不行,要忍住。

不能太急躁,若是把他嚇跑就不好了……武叡哲暗嘆口氣,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嚴厲地告誡自己。

過了一會兒後,武叡哲強抑著劇烈跳動的心跳聲,緩緩打開房門。

「換好了嗎?」這次眼睛不敢再亂瞟了,武叡哲一雙眼眸牢牢盯著光潔地板詢問。

「嗯,換好了。」王子隨手將浴巾折好,擱在一旁放置電話的木製矮櫃上。

武叡哲點點頭表示聽到了,來到衣櫃旁,拉開長型櫃門,挖出自己平常慣穿的睡衣:「那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咦?睡這裡嗎?」王子吃驚地瞪大眼。照室內擺設來看,這裡根本就是專屬於武叡哲的個人臥室……他的意思是,兩個人一起擠這床?

「……客房有點髒,我還沒整理。」該怎麼說才能留住他?武叡哲也曉得雖然他不是女人沒有太多顧忌,但將他硬留在自己床上仍是很奇怪,可是他現在真的無法忍受有一秒鐘看不見王子,甚至需要近距離感受他的呼吸、體溫才能確定眼前這一切並非是幻覺,換句話說,累積了十年多無處可宣洩的獨占欲,已經不是僅僅看他一眼就可以輕易打發的了。

王子沉默了一會兒後,緩緩道:「我知道了。」

「呃?」知道什麼?

「我有踢被子的習慣,睡姿也不太好看,以後還請你多多擔待。」

見轉過頭來的武叡哲聽見自己的話後瞬間露出的呆愣表情,王子不由得揚唇一笑,那上揚的唇角彷彿在說:

不是只有你才捨不得分開呀……

 

****

 

以前時常無法理解小說、或者是偶像劇裡頭的男女主角所謂陷入兩人的世界之中究竟是什麼意思,畢竟這是一個群體社會,不可能光靠彼此就能活得下去吧?

直到心裡有了掛念的人之後,武叡哲才稍稍體會出那句話的意思,並且,開始身體力行。

「經理!」

武叡哲頓住拉開車門的動作,偏頭望向來人。

「真是!才一眨眼就不見人影!你晚上有什麼預定嗎?」徐澤洛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喘了幾口氣。不管學生時期體力有多麼好,只要辦公室坐久了,連爬一下樓梯都受不了。

「沒有。」武叡哲搖頭。同期進來工作的員工當中,就屬徐澤洛和自己交情最好,因為他們大學時候曾湊巧參加過同一個社團,算一算也結識六年多了,性格又剛好互補,一靜一動,在公事上挺有合作默契。

他是個人來瘋,很有交際手腕,若非時常粗心大意導致小錯不斷,又沒喝過洋墨水,語言能力較差,位置或許也不會爬得比自己還慢。就某方面而言,武叡哲還挺欣賞他的。

「是嗎?那待會兒要不要一起……」

「你找別人吧,我要回家了。」武叡哲婉拒。

「嗄?你最近幹嘛每天都那麼早回家,該不會偷偷跟女人同居了吧?」徐澤洛有些失望,但隨即露出一抹猥褻笑容,朝他比了比小指。

「不是。」武叡哲搖首。

「呿,有就有,沒什麼好隱瞞的吧。」

「我不是隱瞞,我只是想說……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徐澤洛聞言一怔,。

「什麼?」

「我說跟我同居的人是男……」

「噓!噓!小聲點!」徐澤洛將食指壓在嘴上,緊張地東張西望。

「……」

「你發傻了嗎?跟一個男生同居?你、你是那個嗎?」徐澤洛瞪大眼,不解壓低嗓音質問。

看來他無法接受……原本不想隱瞞的武叡哲,只好在心底暗嘆口氣,曖昧地回答道:「你別想歪,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最近沒有地方住,所以暫時來借住我家。」

徐澤洛恍然大悟似的眨了眨眼,伸手抓抓頭髮:「原來如此,那你剛剛說清楚點嘛,我還以為你……」

「什麼?」

「沒什麼,哈哈,不過這樣很不方便吧?」

「為什麼?」

「因為以後就不能隨便帶女人回家啦!」徐澤洛朝他擠擠眼睛。

「無所謂。」武叡哲聳聳肩,真心這麼想。

徐澤洛聞言咋了咋舌,數落道:「唉,你這人真的很死板耶!每次去夜店也只會悶頭喝酒而已,從沒聽說過你有什麼桃色新聞,或是聽你談起女人過,難不成你現在還相信有『純愛』這種東西?」

「……應該有吧。」武叡哲遲疑回答。

「哈哈!你不要說笑了!又不是幼稚園小學生!」徐澤洛聞言捧腹大笑。

「如果有怎麼辦?」武叡哲定定看著他,挺想聽聽這個成天只想玩樂不想負責任的友人的想法。

「呃……」

「該怎麼辦?」

「這還用我教?既然有一個很愛的人,那就緊抓著不放啊!錯過這一次,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不信世上有純愛的徐澤洛,仍理所當然道。

「嗯。」武叡哲點點頭。這個建議倒挺中肯,剛好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好了,別老是這麼正經嘛,晚上要不要徹底放鬆一下,跟我一起去夜店尋找『純愛』啊?」徐澤洛口中的「純愛」,自然是指不用負責的純粹性愛。

徐澤洛之所以很喜歡找武叡哲一起出去泡美眉,不為別的,只為他的端整「長相」。徐澤洛也曉得自己條件差了點,個子不高,除了嗓門大了點外,長相並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武叡哲就不同了,光憑他端正英俊的相貌與挺拔高大的身材,只消坐著,女人們就心甘情願被勾過來,而這時,一旁的徐澤洛再靠自己的三吋不爛之舌炒熱氣氛,往往便能撿到便宜,有時幸運之神降臨的話還可以一箭雙鵰。

武叡哲對女人的要求太高(徐澤洛心底這麼認為),所以不會跟自己搶。又會釣又不吃,這麼絕佳的「餌食」要去哪裡找啊?徐澤洛巴不得武叡哲夜夜跟自己出去荒唐呢!

「我沒空,你找別人去吧。」武叡哲再次婉拒。

「真沒空?你那麼早回家除了看電視、洗澡、睡覺之外還能幹嘛?」畢竟事關自己夜晚下半身的性福,徐澤洛猶不死心地極力游說。

「吃飯。」

「嗄?」

「吃很鹹的蛋炒飯。」

「很鹹的……蛋炒飯?」有必要特地趕回家吃嗎?而且,是誰煮啊?徐澤洛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是啊。」武叡哲不再多說,逕自拉開車門坐進去,啟動引擎。

「等等!你就這樣拋下我囉?」徐澤洛一臉哀怨地大喊。漫漫長夜,不泡夜店叫他如何打發?

武叡哲搖下車窗,又好氣又好笑道:「是朋友才給你這個忠告,別再到處玩樂了,你只會感到生活越來越空虛而已,早點交一個認真的交往對象吧。」武叡哲言盡於此,他聽不聽得進去都不是自己能干涉的了。

「啥?」徐澤洛一呆,愣愣看著武叡哲開車離去。

認真對象?要我上哪去找啊?上…上網嗎?……徐澤洛猛一擊掌。對了,最近是聽說有個交友網站叫什麼「純愛小站」挺有名的……嗯嗯,對,我也早點回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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