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多,高晴光拖著疲憊的身心終於回到家。
豈料,一推開門,便聞到一陣濃濃酒臭味撲鼻而來。素有潔癖的高晴光不禁眉頭微蹙,很不習慣這股異味。
見室內光線昏暗,高晴光踏進去放下行李的同時,隨手打開燈光,便見言非彥高大的身子縮在牆角一隅,手拿著酒瓶,埋頭一口一口地喝著,似乎完全沒發現他的存在。
「我回來了。」高晴光輕聲道。
「……」
「你這幾天到底喝了多少酒?」見言非彥完全不理會自己,高晴光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暗中數了數擱置在言非彥面前的酒瓶數量,高晴光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喝了這麼多,假如言非彥此刻還沒醉的話,肯定是怪物了。
面對問話,言非彥仍是沉默不語,彷彿對眼前的酒精更有興趣。
高晴光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掠過他,拉開衣櫥門。
「算了,我先去洗個澡,你把酒瓶收拾一下。」
等高晴光拿了衣物,即將踏入浴室時,宛如得了自閉症的言非彥終於抬起頭來。
「……他是誰?」
「什麼?」高晴光腳步頓停,一頭霧水地回過頭來。
「那個我打電話給你時,在旁邊出聲的男人是誰?」言非彥低啞的嗓音陰惻惻的,一副當場捉姦在床的妒夫模樣。
「這很重要嗎?他只是我一個普通同事。」高晴光一臉莫名其妙,還是不明白言非彥失常的原因是為何。
「哦?確定只是普通同事而已嗎?普通同事會喊你『小光光』?你們出差這幾天都是睡在一起嗎?」一回想起那個充滿親暱的稱呼,言非彥就不禁妒火中燒,整個人被醋海淹沒。
和高晴光分開了兩天時,言非彥也苦苦掙扎了兩天,最後終於敵不過內心的強烈衝動,於第三天一早下定決心打電話給他。
豈料,高晴光似乎有其他男人陪在身邊,且言詞間異常親密,令人感覺他們之間不是普通交情,這讓言非彥一時之間很難接受,更強烈懷疑起高晴光所說的出公差三天是不是在騙自己。
「這不干你的事吧?」高晴光翻了翻白眼,對他質問的口吻大表不滿。況且他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為什麼非得這樣被人質問不可?
「不干我的事嗎?」言非彥揚唇一笑,眸底卻是毫無笑意。「我們都發生過關係了,你還能說不干我的事嗎?」
聞言,高晴光的臉色頓時一沉,立即駁斥道:「少胡說八道!那次根本就是……就是一個意外!」
「意外?但是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你似乎沒有掙扎耶?」言非彥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充滿濃厚諷刺意味。
「你!」高晴光抱著隨身衣物的雙手霎時劇烈一抖,差點抓不牢東西。
「我有說錯嗎?感覺你很順從……不,是樂在其中吧?」言非彥的眸底充滿惡意,甚至夾雜了一絲令人恐懼的怒氣及瘋狂。
「夠了!我不想再跟一個發酒瘋的人講話!」
再繼續交談下去,只會被他挖掘出更多自己不欲人知的秘密,高晴光狼狽地打斷他的話,倏然轉過身,往浴室躲去。不過,高晴光甚至來不及往前多走一步,他的腳踝旋即被男人一把捉住,頓時重心不穩地往地面栽倒。
「唔!」膝蓋不慎重重地擊在地面上,高晴光不由得痛呼一聲。
言非彥如同一頭獵豹般,迅速撲了上去,將他牢牢壓制在身底下,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你想逃去哪裡?為什麼要逃?是因為被我揭穿了你內心的想法嗎?」
「放開我!」高晴光扭動身子拼命掙扎,然而言非彥的雙手彷彿鐵製的鉗子般,將他緊緊釘在地板上,令他幾乎動彈不得。
「你也感受到我們兩人之間的電流了,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察覺出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抗拒」之意,言非彥忍不住口不擇言道。
「我沒有!你少胡說八道!」簡直不敢置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來,高晴光慌亂不已地矢口否認。
「老是說我胡說八道,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自欺欺人?」
「那你呢?你就沒有自欺欺人嗎?在你的眼中我究竟算什麼?!」動彈不得的情況下,高晴光渾身焦躁不已,忍不住大聲吼回去。
言非彥一愣,腦筋似乎一瞬間有點轉不過來。
「算什麼?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見他露出一臉迷惘神色,高晴光的心整個沉了下去。
他不曉得,自己卻清楚得很。
縱使自己和胞弟長得再像,內在卻是完全不同的人,言非彥想從自己身上尋求心靈上的慰藉,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他最該做的,應該是遠離自己,藉由時間流逝,逐漸淡忘痛失戀人後心靈上產生的傷痕才對。一味地沉溺在過往時光,想盡辦法抓住和已過世的戀人相關的一切事物,最後只會促使傷痕擴大,永遠不會有痊癒的那一天到來。
就算自己一時意亂情迷地順從了他,向慾望投降,待日後言非彥清醒過來,終於發現自己和小知在本質上根本不是同個人時,鐵定會感到深深後悔吧……高晴光咬了咬牙,很討厭自己這麼理性,但他畢竟不是一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
「你醉了,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幹嘛,放開我吧……」
「我沒醉!腦子不清醒的人是你,只會一味逃避,不肯正視你自己內心的想法!」
見他依舊冥頑不靈,高晴光也動怒了,掙扎得更加厲害。
「放開我!我們之間根本沒有電流!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你清醒一點吧!」
「不可能!你明明喜歡我!我感覺得到!」言非彥像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孩子般大吵大鬧,或許,就連他也不曉得自己在堅持什麼吧。
對,就算喜歡你又如何?你根本只是想利用我暗戀你的心情來修補你失去小知後的創傷吧?等你清醒了之後,能保證不會將自己一腳狠狠踢開嗎?高晴光實在不願將如此狠辣的話說出口,但這的確是明擺著的事實。
「我沒有!根本是你自己在幻想!」高晴光試圖否認到底,如果他手上有一根鎚子,肯定會立刻狠狠敲醒他。
鈴鈴~
就在兩人一觸即發時,高晴光放在褲袋內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讓我接,可能是公司有什麼重要的事。」高晴光試著以冷靜的口吻要求道。
言非彥盯著他幾秒,終於妥協地放開他一隻右手。
好不容易獲得自由……雖然只有一隻右手,高晴光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幾下後,連忙拿起已經響了許久的手機接聽。
『喂?小光光嗎?你在幹嘛啊?害我等了好久喔。』
是方智軒?他怎會好死不死地選在這種時候打來?高晴光聞聲一驚,瞥了言非彥一眼。他的臉色果然已經變得鐵青,想必是聽到了從手機隱約傳出來的「小光光」三個字。
『我剛去廁所,有事嗎?』不想和他廢話的高晴光編了一點小謊,隨後直接切入話題。
『嗯,你的隨身碟忘了拿走,還在我手上,裡頭一些資料你應該需要吧?』
『啊……』高晴光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口袋,懊惱地發現自己果然是忘了。
『來我家的路你應該還記得吧?』
『嗯,還記得。』
『那你休息一下後,就來我家吧,我下廚煮點東西給你吃。你太瘦了,需要進補一點。』方智軒自從進入公司後,就從家裡搬出來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豪華套房,高晴光曾受邀去過幾次。
『好啊!我……啊!』能逃離言非彥的魔掌,高晴光自然非常樂意,他正愁找不到藉口呢。
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兩人對話的言非彥,突然將他手上的手機一把搶了過來,抵在嘴前,冷冷地傳話過去。
『不用了,他有我照顧就行。』
『咦?你是……』
啪!
還沒等大吃一驚的方智軒講完,言非彥已然飛快切斷通話,讓高晴光再次搶回去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你幹什麼?」高晴光不悅地蹙起眉頭,他故意講那種話鐵定會讓人誤會,更不用說擅自代自己拒絕了。
「煮東西給你吃,甚至連他家在哪裡都知道,還有臉說是普通同事?」言非彥嗤笑一聲,俊美的臉龐顯得有些猙獰扭曲。認識他的人,肯定會知曉他已經陷入狂怒又六親不認的危險狀態。
「就算我和他有曖昧又怎樣?不是普通同事又怎樣?我又不是小知,你憑什麼管我!」高晴光毫不示弱地回視。他從小就討厭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不過,既然對方一心認為自己在狡辯,那他也不介意撒點小謊氣氣對方。
「不是小知?對,有的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你偏偏不是他?為什麼死掉的人偏偏是他而不是你!」言非彥突然對他湧起一股強烈的恨意。如果他就是小知的話,自己也不會被內心的矛盾折磨得快瘋了。
小知對自己很好、很順從,絕對不會像他一樣用盡全身力氣抗拒自己,也不會拼命否認自己對他的吸引力。
為什麼死掉的人偏偏是他而不是你!乍然聞言,高晴光的心頭不禁劇烈一震,雖然早就隱約猜到他的想法,但親耳聽到他說出口的殺傷力還是太強了……高晴光瞬間面如死灰,失去所有抵抗力氣。
「放開我……」高晴光嘶啞著嗓音說道。此刻滿心疲憊,不想再和他爭吵了。
「呃,我……」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千不該、萬不該那樣說,言非彥怒氣沖天的氣焰也有些蔫了。猶豫了良久,終於緩緩放開對高晴光的桎梏。
高晴光從地板緩緩爬起來,他沒有哭,唯有臉上佈滿一股被人傷透了心似地麻木神情,令人看了心驚肉跳。
見高晴光理了下紊亂的衣服後,轉身往門口走去,言非彥忍不住抓了抓頭髮,粗聲問道:
「你要去哪?」
「出去吹吹風。」
「去找他嗎?」言非彥不悅地皺緊眉頭。
又是這一套?高晴光冷笑一聲,眉毛微挑。
「就算是又怎樣?你管得著嗎?」
聞言,言非彥氣得跳了起來,再度一把抓住他,往床上狠狠扔去。
「啊!」高晴光被人摔在床上,霎時一陣頭暈目眩,但,還沒等他清醒過來,他整個人又被箝制住了。
「不准去!」言非彥面罩寒霜地瞪著他,銳利割人的目光,足以令任何膽小的人心顫不已。
「你是我什麼人?就算我去跟別人做愛,也不干你的事吧?」
高晴光氣得不比他輕,一說話就是口不擇言。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只想從自己身上尋求慰藉,卻不願正視自己存在的人,的確沒有資格管自己要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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