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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嗤笑了一聲:“‘神的後花園’?外國人就喜歡起這種名字,上帝留在人間的花園早就因為人類的好奇和貪婪沉到地獄去了,沙漠裡又哪裡有什麼見鬼的後花園?”
沈宣一身迷彩服,長腿優雅地交疊著,俊秀白皙的臉上露出笑意,用手拍了拍陳玉仍然有些蒼白的臉,溫和說道:“怎麼,你還研究了人性和外國神學?”然後低頭看著被陳玉拍開的手,繼續說道:“不過,你有兩個字倒是說對了,那地方確實可以見鬼。”
車上眾人都是一愣,馬文青立刻睜開眼說道:“我說陳家大師兄,雖然我們是從小被嚇到大的,對各種突發狀況基本能應對自如了,糯米也帶了不少。但是還是請您先給解釋解釋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尤其是見鬼那倆字。”說著邊起身檢查自己脖子上的護身符。
沈宣聽了,微微笑了笑,說道:“簡單的說,這是很早之前西域的一個傳說,在死亡之海,也就是塔克拉瑪幹沙漠,有個可以在沙漠中移動的城,被人們稱為鬼城。又有人說,這座鬼城如地獄一般恐怖,是惡鬼居住的地方;三十年才能見到一次,而見到的人幾乎都沒有再回來。根據傳說和那本書的記載,鬼城應該就是那個英國人所見到的‘神的後花園’,至於為什麼書上描述的鮮花遍地,鳥語花香,處處是奇珍異寶,和恐怖二字完全相反,就很難說了。”
“現在有考古學家分析,這個會移動的鬼城,很有可能是古西域小國之一,因為沒有外交,被忽視在歷史之外。而野史又有記載,說早在漢朝,已經有人秘密尋找過鬼城,那個人就是漢武帝。當年張騫出使西域,明面上的使命是聯合西域各國,合擊匈奴;另外一個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任務就是尋找那個傳說中不斷移動的鬼城,至於尋找鬼城的目的,卻沒有半點記載。”
聽了沈宣的話,陳玉皺了皺眉,漢武帝大費周章,來沙漠裡尋找什麼,他還需要什麼?權力,金錢,地位,已經被他踩在腳下了,甚至就連美女,漢武帝身邊也多的是絕色。
陳玉抬起頭,滿臉疑惑,帶著水光的丹鳳眼看向沈宣,又問道:“那沈哥,你見過組織這次行動的人了嗎?”
沈宣點點頭,問道:“怎麼?”
陳玉一手摩挲著懷裡胖乎乎小豹子的肉爪,一手有節奏的敲著膝蓋,說道:“我覺得有問題,有誰會為一本書上看到的幾句描述,就花費這麼大力氣,召集這麼多人來沙漠冒險?不,不會有這麼簡單。他們一定發現了什麼,足夠吸引他們前去的東西。”
馬文青在旁邊贊同地點頭,說道:“小陳玉說的對,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那人的身份靠譜嗎?”
沈宣表情複雜地看著這兩人一會,鄭重點了點頭,並不多說。
陳玉轉了轉眼珠,拐彎抹角地問道:“那這些軍用越野車,又是怎麼回事?”
沈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這些不用你操心,都是那個組織這次行動的人找來的。而且,小陳玉,我提前告訴你一聲,你既然留下來了,就老實待著。那個人,絕對可以相信,而且師父不會希望你惹到他們。”
提到陳森,陳玉又覺得全身疼,老實下來,抱著懷裡的小傢伙往後靠去,直到挨著溫涼的身體,頓時覺得舒服。
一隻帶著冰冷指環的手放到了陳玉腦袋上,修長的手指穿過柔軟的頭髮,陳玉舒服得歎了口氣,眼睛都眯了起來,像只被討好了覺得異常滿足的貓。
沈宣盯著難得一見的孩子氣的陳玉,心裡莫名有些嫉妒,這樣毫無防備的親密和信賴,陳玉以前一向只在他這個大師兄面前才會表露出來。因為不論是在陳家還是外面,有能力幫助陳玉的只有他。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和評估陳玉帶回家的這個男人,令人吃驚的外貌,冰冷銳利的眼神,周圍明顯的肅殺之氣讓這空間溫度都有些低。
因為被注視,封寒抬頭看了沈宣一眼,沈宣呼吸一窒,從那漆黑的眼裡,看不到任何感情,卻能體會到優雅和危險。
車廂裡一度安靜下來,馬文青因為吃的太多昏昏欲睡,陳玉似乎已經睡著了。直到一個急刹車,陳玉猛然向前滾去,被封寒一把拉住。在馬文青的呼痛聲中,阿吉踹開車門,焦急地說道:“快來幫忙,晚了駱駝就危險了。”
陳玉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透過車窗看向前面,原來是駱駝陷進了流沙裡。
阿吉正往那邊跑去,陳玉一推馬文青,“快,他一個人不行,我們必須去幫他。”
馬文青轉頭看看封寒,又朝陳玉使眼色。陳玉想起拖車的時候封寒的巨大作用,陪著燦爛的笑臉說道:“我說,封哥,我們裡面就你力氣大——”
本來以為封寒會拒絕,至少是陳玉說到他煩了,才肯出去幫忙;然而,封寒只聽了前半句,就默默地站起身,往下麵走去。
陳玉朝著同樣疑惑不解的馬文青聳了聳肩,低聲說道:“也許他這人很不錯,雖然他發善心的概率極小。”
不止是他們的悍馬停下來,那些軍用越野車同樣停了下來。前面發現大面積流沙床,要不是駱駝,非連人帶車陷進去不可。流沙是滲了水的沙子,這裡出現流沙,說明下面有地下水。遠看和普通沙地沒有區別,但是上面有輕微的干擾,就會釀成巨大的災難。
一輛軍用越野車的司機也出來查看,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見阿吉拼命去拉腿已經陷進去一半的駱駝,嘲諷地說道:“你有點常識行嗎,趕緊上來,這駱駝已經救不回來了,總不能為了駱駝將人搭上。”說著就來拉阿吉,阿吉抬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並不理會那只手,繼續往上拽不敢動的駱駝。
小個子司機見阿吉不領情還瞪他,也很有情緒,轉身看到陳玉封寒和馬文青正好趕了過來,知道幾人是一起的,指著阿吉對三人一通抱怨,低聲罵著走了。在另外一側,還有輛車陷進了兩個輪胎,他要趕過去幫忙。
這會兒功夫,風已經吹了起來,揚起陣陣黃沙。
這時候連阿吉忽然啊了一身,他的一隻腳也陷在了流沙裡,阿吉不敢掙扎,越動陷入的更快。三個人已經不能靠近,鬆軟的流沙在迅速地吞噬著上面的所有東西。馬文青在後面拉著陳玉,陳玉總覺得腳下的沙地似乎有吸力,邊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自己的腳,邊向著阿吉伸出手。
封寒掃了兩眼,往駱駝走去,沙子在他腳底流動,封寒卻沒有一點陷下去的跡象。陳玉怔了怔,馬文青已經在喊:“快點,小祖宗,不然咱們倆也得交代在這。”
陳玉忙沖阿吉喊道:“快先拽住我,然後慢慢動你的腳,再多待一會,你的腳可就廢了。”陳玉說的並不誇張,流沙會對陷入其中的東西會形成非常大的壓力,動一動都艱難得很。阿吉看著面前的那只手,咬了咬牙,還是拉住了陳玉的手。不管命運安排了什麼,這個人,是真的沒有害他的心思。
陳玉和馬文青臉上身上的汗不斷滴落下來,拽一個人出來比當初拖那輛悍馬也省不了多少力。好在阿吉有經驗,又肯配合。
最後,人和駱駝都救了回來。封寒是怎麼救那峰駱駝的,陳玉他們沒有顧得上看,反正早就知道,這個人力量強到變態。而其他人,被黃沙擋住,也沒有注意。可憐的駱駝大概因為感激之情蹭了蹭封寒,被一巴掌拍開。
阿吉坐在沙地上猛喘氣,剛經歷了生死一瞬,他沒有再繼續計較陳玉的名字,靠著陳玉,邊撫摸著身旁的駱駝邊向陳玉喃喃說道:“這些駱駝曾經救過我的命,只要在我面前,我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等你跟它們接觸久了,就會發現這些駱駝可是比人還懂事。它們會每天晚上吃很多難吃的乾草,因為擔心明天就會陪著主人進去沙漠,乾草比那些新鮮的草更耐餓。”
陳玉默默地點點頭,有的時候,動物的舉動,雖然微小卻更容易讓人感動。
這時候,大部分人都下了車,那輛陷入流沙層的軍用車最終也沒拉上來,只是砸開車門讓司機出來了,又搶救了些車上的裝備。在微風揚起的沙塵中,人們默默看著前面的流沙層,根本不知道延伸到哪裡。
最後,陳森和姜家老爺子商量,放棄越野車。首先,現在車已經是寸步難行了;其次,因為地面的熱燙,車輪磨損也異常嚴重,再勉強往前開也堅持不了多久。
“留下幾個人在這邊看著,讓他們聯繫外面的補給隊伍,我們出來的時候還來這裡。”姜家老爺子很贊同陳森的決定,在旁邊附和著說道,兩人一起看向被人圍在中間的一個人,那人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顯然是同意了。
陳玉他們離得遠,看不清楚中間那人的長相。阿吉看著天色,臉上有了憂色,說道:“這天氣不對,不對,夏天明明沒有的......”說道這裡,他忽然轉向陳玉他們,快速的說道:“我們必須快點找到避風的地方,大風就要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果然,沒過一會,大部隊的嚮導也注意到這詭異的天氣,催促大家帶上裝備,騎著駱駝快走。
馬文青,陳玉和阿吉迅速拿了東西,上了駱駝往側面跑去,封寒跟在陳玉身邊。
“快跟上,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掉隊。”阿吉招呼一聲,身下的駱駝已經跑了起來。
陳玉跑了兩步,總覺得丟了什麼,心神不寧。這會兒風已經越來越大了,漫漫黃沙中還能隱隱約約看見前面人的影子,呼嘯的風聲中似乎帶了野獸絕望的叫聲。
陳玉一個激靈,他知道忘了帶什麼了,是那只小豹子!許是心理作用,他甚至覺得風裡有小豹子的哀叫聲。
陳玉看看前面,大部隊還沒有走遠,甚至後面還有幾個人沒來得及爬上駱駝。用不了幾分鐘,我能趕得回來,他對自己說,翻身下了駱駝,拉著駱駝往回走。
駱駝百般不樂意,沙漠之舟感知危險地本能讓它抗拒陳玉的拉拽,再加上又有點強風,陳玉走的萬分艱難。身側跑過去的人都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陳玉帶著風鏡,看著前面模糊的車的影子,安慰自己,馬上就到了。
到達悍馬邊上的時候,有個人正從駱駝上翻身摔了下去,陳玉忙先把他扶了起來,正是曾經和陳玉抱怨的小個子司機。他感激的沖陳玉道謝,說道:“太好了,我還以為就剩下我一個呢,還好有人,”
他這句話讓陳玉意識到周圍幾乎已經沒有人了,就連一直在他左右的封寒也不見了,或許是跟馬文青在一起往前面去了,他忽然覺得有些害怕。
“不,那邊還有人!”小個子司機說道,用手指著前方,陳玉轉頭看了一眼,遠處果然有個影子,像是個人彎著腰,抬著頭,長長的胳膊顯得身材比例很不協調,正用奇怪的姿勢往風沙裡面去了。
陳玉也松了口氣,有人總比沒有強,就算是個駝背也能有些心裡安慰。時間緊迫,他趕緊去拉悍馬的車門,值得慶倖的是,他看到了正趴在窗邊看著他的小豹子。
小個子司機催促道:“快走吧,你還磨蹭什麼?黑風暴馬上就要來了!”
陳玉喊道:“我的豹子!”
那人看了看豹子,又用憐憫地眼神看了眼陳玉,說道:“那我先走了!我先去追剛才那個人,到時候我們倆一起等你。”
等不等不過是推脫之詞,反正他是不準備幫忙了。陳玉翻了個白眼,終於艱難地將車門打開了。小豹子被單獨丟下,估計嚇壞了,渾身顫抖著,在車門打開的瞬間立刻眼淚汪汪地撲進了陳玉懷裡,嘴裡還叼著一大口袋肉乾。
陳玉笑了起來:“這算是豹為食亡嗎?”
轉過身,陳玉發現,風變大了,能見度已經小於兩米,沙塵像是實質的牆壁一樣,將所有的東西隔絕孤立然後吞噬。
更關鍵的是,似乎是眨眼之間,就剩下了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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