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裡十點半,吳韜被戰士們抬進了衛生所。

一見他那慘白的面色,衛生所直接讓送醫院。

於是他一路吐一路拉,折騰到同車的都不忍看了,好不容易進了醫院,掛了急診。這時吳韜已經吐無可吐了,整個人幾乎虛脫在床上。

「去化驗吧!」看著面無人色躺在床上的吳韜,醫生皺了皺眉。

「是!」一班長高建國飛也似的去了。

眾人焦急地在外面等,也不知道連長這是得了什麼病,竟然把人折騰成這樣。

幸好夜裡人少,結果出來的也快。

「食物中毒!」醫生看了看,對守在門外的幾名戰士通報了結果就進去了。

「食物中毒?」高建國與顧飛面面相覷,「連長吃啥了這是?」

「不知道啊!」難道還背著他們吃獨食不成?可連長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今天連長去團部開會,是不是在那邊吃不對付了?」有人回想道。

「不對!」通信員小馬道,「連長根本就沒在團部吃飯,我見他回來後到炊事班去了。」

「你親眼看見的?」高建國目光炯炯地瞅著他。

「當然啦!」小馬篤定點頭,「我親眼看見的,後來還有人給連長送飯來著。」

「誰送的?」顧飛神色凝重。

「我不認識,好像是個新兵蛋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飯是誰做的?!」

「對,對!」高建國臉色現出怒氣:「要是讓我知道是誰這麼禍害連長,老子滅了他!」

「這個時間……」顧飛苦笑,「我怎麼覺得老馬班長愛在晚上收拾廚房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老馬要害連長?殺了他們都不信!

 

半夜裡,吳韜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

又是催吐又是洗胃的折騰,鐵打的人也受不了了。

更何況臨到醫院時那又吐又拉的慘狀,已經帶走了他身體大部分的能量。此刻,他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胳膊上紮著針,掛了兩袋水。

「今晚在醫院裡觀察一晚,明天沒事就可以出院了。」醫生囑咐道。

「謝謝醫生!」顧飛心細,被留下來照顧吳韜。

他仔仔細細地詢問了吳韜的病情,並且記下一些注意事項後,躡手躡腳地走到病床邊坐下。

吳韜眉頭皺著,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連長?」顧飛輕聲喚道。

吳韜眼皮抬了抬,歪頭睡去。

顧飛歎了口氣,給他把被角掖了掖。一向強悍似虎的連長被折騰這個樣子,還真是……

醫院那邊已經平靜下來,鐵三連可就炸了窩!

「老馬!老馬!」車子一回連隊,高建國就沖進了炊事班的宿舍。

「幹啥?」老馬已經睡下了,一聽他們回來立即爬了起來,「連長咋樣了?得的啥病?」

「你還有臉說!」高建國氣衝衝地看著他,「連長食物中毒!你說,你給連長的飯裡放了啥東西?」

「食物中毒?」老馬驚訝地跳了起來,「怎麼可能!老馬我做了六年飯了!還從來沒出過這事!」

「人醫院都出診斷證明了!你光說有個屁用!」

聽他這麼一說,老馬也急了:「走!你跟我到炊事班看看!今晚上連長回來的晚,我就用小灶給他弄了一鍋熗鍋面!材料都是日常用的,連水都是過濾了的!」

見高建國不信,老馬急吼吼地拽著人去了伙房。

燈光亮了,伙房裡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

要說衛生問題,那真是沒得說。那……連長怎麼會中毒呢?高建國思忖半晌,對老馬道:「老馬,你仔細把過程回想一遍,看看是不是放了什麼相克的東西了?」

老馬有些疑心又有些委屈,他就是按平常做法做了一鍋熗鍋面而已,用料就是青菜、肉絲、還有麵條。青菜和肉都是上午採購的,晚上全連都吃了,沒人出現異常。

麵條就更不會有問題了,是自己和麵自己擀的。

兩個人在伙房裡轉來轉去,老馬乾脆拿了鍋給高建國演示了一遍。

「你看,我就拿了鍋,倒上油,蔥薑蒜爆香,加上青菜……後來放了鹽、味精、五香粉……再就是加水燒開……擱麵條。」

老馬一邊說一邊比劃,還把青菜和麵條等等東西指給高建國看,甚至當著他的面把青菜折了一根塞進嘴裡。「這麼乾淨的東西怎麼會有毒呢?」

高建國也無語了,連長是吃了晚飯不久就上吐下瀉了,要說不是吃這碗面吃的他還能是灌了西北風了?「老馬,你再想想!」

老馬委屈了,心說我想什麼想!老子在三連服役六年了,老子起過一丁點害人的心思沒?更別提吳韜是他最服氣的連長,喜歡還來不及呢,還會害他?!

高建國也沒轍了,皺著眉頭在伙房裡走來走去。

老馬愁眉苦臉地看著他,心說自己真是冤枉啊!好心好意給吳連長做了碗面,怎麼會把人吃出那麼大毛病來!食物中毒?這事可從何說起呢?越想越不是滋味,老馬乾脆開火架鍋,決心做出一碗一模一樣的面來,如果自己吃了沒事那就證明不是面的問題!

說幹就幹,老馬風風火火地幹了起來。

高建國在一邊看著,傻眼了:「老馬,你幹啥?」

「我幹啥?」老馬瞥他一眼,「我得證明我的面沒問題!」

正說著,張帥怯生生地走了進來。

「張帥?」老馬詫異地看他一眼,「你來幹嗎?」

「我聽說連長住院了,」張帥低聲說道,「他們說是,是面有問題。」

老馬不服氣道:「你來得正好,面是咱倆弄的,咱們現在就重新做一碗!我還就不信了!」

「好。」張帥點點頭。

高建國見兩人決心已下,也不好攔著,摸摸鼻子站到了一邊。

青菜切好了,肉絲切好了,麵條也準備好了。

老馬俐落地熱鍋,倒油,要把做面的程式徹底地執行一遍。

「鹽!」

張帥遞過鹽。

「味精!」

張帥遞過味精。

「五香粉!」

張帥遞過五香粉,老馬結果習慣性就要往裡倒。突然!他瞪大雙眼仔仔細細地看著手裡的瓶子,聲音顫抖道:「這,這是哪裡來的?!」

「就那邊灶臺上。」張帥指指放著油鹽醬醋的灶台一角。

「我是說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那裡!!!」老馬幾乎是狂吼了!他握著手裡的瓶子,激動地瞪著張帥。

張帥莫名其妙地瞅了瞅老馬:「就,就打掃的時候掉地上了,我就撿起來了。」

「誰讓你撿的?」老馬丟下瓶子,一把揪住了張帥的衣領。

「為,為什麼不讓撿?」張帥懵懂道。

「那是老鼠藥!!!」

 

真相大白。

老馬幾乎要昏過去。張帥被高建國一把揪起來,死死抵在牆上。

「說!為什麼要害連長!」高建國怒道。

「我,我沒要害連長……」張帥急得眼圈都紅了。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害連長啊!

「你不是記恨連長關你禁閉?」

「我,那是我該得的,我是逃兵,我……」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真的沒有壞心眼。

「那你為什麼給連長的面裡下老鼠藥?!!!」

「我沒有!那是五香粉,我,我……」張帥以前在家沒做過飯,他也不知道五香粉長啥樣,只看著那是粉末,而且聞起來也挺香的,就給老馬當五香粉使了。

老馬沮喪地蹲在地上,道:「那是我買來防老鼠用的,你個笨蛋!」

「那,那東西可香了……我以為……」張帥邊哭邊道。

「香?!他媽的那再香也是毒老鼠用的!」高建國真是快被這個笨蛋氣死了!

「你別罵他了,」老馬仗義道,「這是也怪我,第一,不該把老鼠藥放桌子底下,第二,我應該先嘗嘗味道。」

見老馬都這麼說了,高建國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好悻悻道:「這事我也處理不了,等連長回來再說吧!」

「行,明天我就請假看連長去!」老馬羞愧地幾乎要鑽到地下去。

張帥一邊哭一邊看老馬,老馬的怒火蹭一下就上來了:「你他媽看我幹什麼?!」

「我……我……」

「哭!就知道哭!是不是爺們兒?!」

「是……是……」張帥抽噎道。

老馬恨鐵不成鋼地瞅了他一眼,摔門走了。

 

第二天,老馬領著張帥去醫院給吳韜請罪。

吳韜已經醒了,但是經過昨晚那一通折騰,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所以他只能懨懨地在病床上躺著。

「連長……」老馬拎著幾盒補品,硬扯著張帥進了門。

吳韜看到老馬時臉色還好,一看到他身後的張帥,臉色就變了:「他來幹什麼?」

「您還不知道?」老馬有點懵。

「知道什麼?」

「您不是食物中毒了嗎?」老馬試探道。

「是啊!」一提這個吳韜的火氣就上來了,「昨晚上我可就吃了你做的一碗面,別是你的面有問題吧?」

老馬心虛地低著頭,囁嚅道:「就,就是那面有問題。」

「我操!」吳韜怒道,「老馬你做了這麼多年飯,怎麼愣給我弄出一碗問題面來?是材料不新鮮還是放錯了東西?你說你把我折騰的……」那慘痛的一夜吳韜都不願去回想,太他媽難受了,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昨晚那又吐又拉的慘狀被屬下們看了個夠。他嚴肅又威嚴的形象啊,形象!

「連長,我真不是故意的。」老馬誠懇道歉。

「你要是故意的,老子就見閻王了!」吳韜瞪他:「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馬想把這事兜下來,可是他真覺得自己挺冤的。想了想,還是把張帥給扯了出來:「您問他吧!」

「又是你?!」吳韜虎著臉看著張帥,沒好氣道,「說吧,你幹啥了?」

「我……我……」

「再他媽結巴老子把你從窗戶裡扔出去!」

「我把老鼠藥當成了五香粉擱進了面裡那老鼠藥可香了我沒有分清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罪我該死連長你處分我吧!」張帥嚇傻了,一連串的話不帶停頓地飆了出來。

吳韜聽傻了,但是一開始那個重點他沒錯過:「你說……老鼠藥?」

張帥心虛地後退一步。

老馬掩面。

「說!是不是老鼠藥?」吳韜氣得一骨碌坐了起來。

老馬偷覷他一眼,尷尬地點點頭。

「張帥!」吳韜怒吼。

「到!」立正站好,腿直哆嗦。

「我他媽上輩子是殺了你全家還是奸了你媽?!這輩子你這麼禍害我!你是不是就想看著我兩腿一蹬見了閻王你才快活啊!」

「我沒有……」張帥快嚇哭了。

「少他媽給我裝可憐!我告訴你,這次別說團長了,就是師長軍長來了,老子也照退不誤!」吳韜雙目盡赤,大吼道:「給我滾!」

「連長,我……」張帥還要再哀求。

「滾!」吳韜一把扯掉針頭,下床就要揍他。

「走啊!」老馬一把揪住張帥,連滾帶爬地出了病房。

「老馬?」顧飛打水回來,見兩人如此狼狽,有些奇怪。

「都他媽給我滾!姓張的,你要是再敢出現在我面前,老子一槍斃了你!」吳韜上氣不接下氣地吼。

顧飛一聽這話,急忙丟下兩人進了病房。

吳韜的力氣還沒恢復,正掛在床沿上喘氣。

「連長!」顧飛把暖壺一放,急忙沖過去扶他,「啥事生這麼大氣啊!快躺下快躺下。」

吳韜胸口起伏不定,嘴裡呼呼地喘氣。

「醫生!醫生!」顧飛給他拉上被子,急匆匆跑著叫人去了。

重新輸上液,吳韜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連長,你沒事吧?」顧飛擔心道。

吳韜沒好氣道:「死不了。」

想了想,又吩咐道:「一會兒給我找個手機,我得給團長打電話。」

「啥事這麼急啊?」

「把那個張帥給我調走,再讓他待下去,全連的人都得沒命!」吳韜恨得牙癢癢,甚至有些後怕。他娘的這條命放在戰場上還能稱個英雄,稀裡糊塗被自己的屬下給毒死,那他娘的叫狗熊!

顧飛不明所以,但是找個手機還不是難事。

電話一接通,王自勇也愣住了,帶了這麼多年的兵,頭一次碰見這種稀罕事。

「吳韜,你身體沒問題吧?」王團長滿懷歉意道。張帥是他硬塞進三連的,本想著把頑石煉成金子,沒想到差點把他最得意的一個連長給送上西天。

「這不正喘氣呢!」吳韜沒好氣道。

「這事是我考慮不周了。」王自勇沉聲道。

「您知道就好。」剛從鬼門關轉一了圈的人有權利發洩一下怒氣,所以吳韜對他的老上級都沒啥好臉色。

「你安心休養,張帥的事我來處理。」王自勇安撫道。

「我可告訴您,為了我三連全連人的生命安全著想,您把他扔得越遠越好!」

那邊斬釘截鐵地掛了電話,王自勇也犯愁了,這麼個燙手山芋可往哪兒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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