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布魯斯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眼眶下方都快浮現黑眼圈了還是想不到要跟克拉克好好談些什麼,只覺得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有一絲絲害怕面對他。
只不過,布魯斯有一點很篤定的是,無論最後會出現什麼樣的結局,他都打定主意繼續揪著克拉克當朋友。
然而,好不容易熬到隔天的晚餐時間,每天一定準時出現的克拉克居然破天荒地缺席了,就連艾爾福也覺得很意外。
「克拉克,你這個膽小鬼……」
望向窗外高高掛起的一輪明月,布魯斯舀起一口已經涼掉多時的湯品送進嘴內,分不清內心的情緒是鬆了口氣還是感到失望。
「肯特先生不是會失約的人,或許他是被什麼意外臨時絆住了。」艾爾福見他情緒低落,不禁開口安慰道。
布魯斯轉頭看向自己的老管家,憋了半晌,終於忿恨不平地控訴道:「艾爾福,我發現你嚴重偏心!」
遭受指控的老管家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承認道:「誰對少爺好,我就偏向誰。」
「……」面對無敵的老管家,布魯斯再次敗陣下來。
苦苦等到晚上十一點,布魯斯終於放棄等候,無奈地將桌面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之後便直接回房洗漱睡覺了。
砰——!
到了凌晨時分,仍是翻來覆去毫無睡意的布魯斯,突然被一記強烈的撞擊聲驚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反射性地往發出聲響的來源處望去,看見撞破窗戶闖進來的一具人體倒臥在地板上似乎不省人事,布魯斯的呼吸差點停止。
「克拉克!」布魯斯連忙掀被下床,撲上前將他翻過身來察看他的情況,很快便大驚失色地發現他的右手臂出現一道斜長形的燒焦痕跡,且血流不止。
克拉克皺了皺眉頭,勉力睜開眼眸看向他,額際因痛楚冒出不少虛汗。
「布魯…斯……」
「發生什麼事了?你被何種武器襲擊?」見他流血的情況太過嚴重,布魯斯直接脫下身上的睡衣,捂在他的傷處上方,試圖幫他止血。
「抱歉…我…遲到了……」克拉克渙散的眼神微微聚焦,嗓音虛弱地致歉道。
「這不是重點吧!」聞言,布魯斯差點賞他一個白眼,追問道:「是什麼東西傷了你?你不是號稱刀槍不入嗎?」發現即使捂住傷口仍不住有血絲滲透出來,布魯斯眉頭微蹙,隱隱察覺一絲不對勁。
克拉克苦笑一聲,啞著嗓音說道:「是氪星石,我直接被氪星石做成的能量束擊中,結果傷口遲遲無法癒合……也是我大意了……」
「用氪星石製成的武器?」聞言,布魯斯的內心不由得一緊,這對於超人來說絕對是一個致命的壞消息。
「嗯,我本來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搶劫案,沒想到才剛靠近犯罪現場……右手臂就被能量光束掃到…一受傷我就感覺不太對勁,便直接逃走了……不過,雖然沒有被對方擊中重要部位,我的身體仍是一直被氪星石的能量侵蝕,變得很虛弱…飛一小段距離就得休息一會兒,所以才……」
布魯斯聽了半天,才發現他是在解釋失約的原因,不禁為之氣結地開口罵道:「一直道歉幹嘛!我在你心中是個小家子氣的人嗎?你又不是無故失約,知道原由後難道我還會怪罪你嗎?」
克拉克聞言一愣,連忙否認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一想到讓你等太久便覺得難受……」
「少臭美!我才沒等你,該幾點吃完就幾點吃完了!」布魯斯哼地別過臉去,睜眼說瞎話道。
克拉克卻信以為真,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道:「那就好…我真怕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到半夜……」
幸好沒真的等到半夜,不然你讓我這張臉往哪兒放啊?布魯斯微翻白眼,詢問道:「撐著點,你還站得起來嗎?」本來想直接將他抱起來,沒想到虛弱狀態中的克拉克沈重得宛如一顆大石,根本憾之不動……怎麼?這傢伙是不想被「公主抱」還是怎地?
「嗯,扶我一把……」克拉克深吸口氣,終於在他的幫助下顫巍巍地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一旁靠牆的大床。
幾乎一沾黏到柔軟的床鋪,克拉克便再度陷入昏迷的狀態。
布魯斯不再試圖喚醒他,動手三兩下地剝除他上半身的超人裝,又拿了盆乾淨的水及毛巾幫他擦拭傷口,之後近距離地仔細察看傷處,發現似乎是有某種能量在干擾克拉克的身體細胞恢復再生,導致破裂的血管遲遲無法癒合。
再這樣下去,哪怕克拉克的身軀是鐵打的,恐怕也會因為流血過多而致死……布魯斯蹙眉思索了一下,通過房間電話跟艾爾福解釋一番並請他準備幾件物品,之後再請某人緊急運送一樣儀器過來,待所需的東西到齊送入隱秘的蝙蝠洞後,布魯斯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克拉克重新安置妥當。
將透明的玻璃罩關上,壓下一個按鈕,不到十分鐘,克拉克整個人的表面頓時結出一層寒霜,拜此所賜,原本流血不止的部位也跟著凍結住,不再出血。
「暫時只能這樣了……」神情凝重地隔著一層玻璃罩凝視昏迷不醒的克拉克,布魯斯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為了讓克拉克血流不止的情況舒緩,布魯斯不得已將他放入某人因興趣私下製造、尚未通過國家安全驗證的大型冷凍裝置中。
在沒有把握驅除氪星石殘留在克拉克肌膚上的能量,布魯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凍結他所有細胞的活動,改善失血狀態,僅以呼吸器暫時維持住他的生命。幸虧克拉克體內的造血功能十分強大,否則普通人拖延多時又一直血流不止的話,恐怕屍體早就涼透了。
一想到克拉克身受重傷仍一心趕往這裡赴約,布魯斯的內心便充滿悔恨。明知道對方不是一個會輕易毀諾的人,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要主動去查一查他遲遲未出現的原因呢?
如果自己能早點前去接應他的話,或許還有辦法挽救克拉克的傷勢,而非像現在這般,只能先以非常手段應付了。
「少爺,已經查到肯特先生出事的地點了,不過犯人很聰明,幾乎將現場遺留的痕跡及證據都抹乾淨了,所以目前還不能確定是誰幹的。」艾爾福驀然出現在布魯斯的身後,將一份資料遞給他。
布魯斯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沒有第一時間翻開察看,反而直盯著克拉克俊朗靜謐的側臉,沈聲詢問道:「艾爾福,你覺得「邪不勝正」究竟是真理、還是一場笑話呢?」
「對我來說,少爺即是真理。」艾爾福沒有費心去思索布魯斯是什麼意思,全憑本心地回答道。
布魯斯勾唇微微一笑,但笑意卻沒有抵達眸底,反而熊熊燃起冰冷的火焰。
「你是說,哪怕我變得不擇手段、甚至幹下近乎犯罪的行為,你還是會在背後支持我嗎?」
「是的。」艾爾福沒有迴避他飽含危險的問話,堅決地回應道。
布魯斯背脊微駝,單手掩住赤紅的雙眸。
克拉克,跟你比起來,我真的幸運多了不是嗎?
「……艾爾福,在我回來前,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
時隔多月,退隱許久的蝙蝠俠再次離巢出動,然而這一次,他不是為了美麗的高譚市、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只是單純地想為他的兄弟狠狠地出一口惡氣。
而任由內心的怒火蔓延全身、失去理智禁錮的情況下,大都會的黑暗界近期內不意外地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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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外頭異常忙碌,布魯斯仍每天回到冷凍裝置旁探望沈睡中的超人,並且嘗試用各種不同的能量去中和或破壞他手臂上的氪星石能量。
多日持續下來雖然成效不佳,但是隨著時光流逝,殘留在克拉克手臂傷口處的能量確實有明顯遞減的趨勢,判斷出他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心神緊繃至極限的布魯斯總算鬆了口氣。
已經好幾天沒睡好、滿身疲倦的布魯斯將腦袋輕輕抵在冰冷的透明罩上,手指無意識地描繪櫃中男子英俊迷人的臉龐輪廓。
「克拉克,不能連你都離我而去,不能……」布魯斯閉上雙眸,嗓音飽含痛楚地呢喃著。
在見到克拉克身受重傷地癱倒在地板上的一瞬間,過往所有負面的回憶頓時狂湧了上來,剎那間擊垮了始終故作堅強的布魯斯。
父母、心愛的女人、摯友……所有人皆滿臉血腥猙獰地望著他,無聲地譴責他的無能。
如果能再多一點警覺性,如果自己能更優秀一點,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及時挽回他們消逝的生命?布魯斯陷入不斷自責的死循環,而這股鬱悶與怒火,同時亦毫不保留地宣洩在這次策劃謀害超人性命的犯罪者身上,已經有多名主謀的同夥在他的「追殺」之下身受重傷,近乎殘暴的過激手段,讓總是擔任「加害者」的罪犯們初次體會到淪為「被害者」是什麼滋味。
而最令犯罪者感到恐怖的一點是,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名正在四處私下抓人處刑的「黑暗正義使者」是誰。
不再扮演蝙蝠俠的角色,只純粹以自身的黑暗面出手的布魯斯,不得不諷刺地發現犯罪者對於他這類心狠手辣、以惡止惡的「正義使者」,反而更加敬畏。
幸虧他仍緊守著最後一絲底線,手上尚未沾染人命,否則恐怕就應驗了當初小丑所說的話,一步步地破壞自己「不殺」的原則,放棄身為人類應有的道德底限,走向毀人滅己一途。
只不過,布魯斯雖然按捺住陰暗的衝動,有的時候他仍是會忍不住躲起來偷偷思索,若是自己放棄原則地大開殺戒,毀滅所有破壞秩序的人,這個世界是否會變得更加美好?
這個念頭像是會讓人上癮的毒品似的,明知極端愚蠢可笑,布魯斯仍無法遏止自己去想。
曾差點被毀壞卻堅持住的信念,眨眼間淪落到搖搖欲墜的地步,倘若被關入大牢內的小丑知曉自己現在的處境,恐怕會開心得哈哈大笑吧?布魯斯不由得黯然心想。
所以,你不能死,克拉克,否則我也不敢想像自己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肯定也不希望這世上因你而誕生出一個滿手血腥的怪物吧?
布魯斯渾身一點一滴地發冷,簡直快要承受不住多年來累積的負面情緒。
克拉克,我多麼羨慕你始終無所畏懼的堅毅性格……
是不是擁有無堅不摧的力量,以及鋼鐵之心,才能像你一樣驕傲地永遠活在陽光底下?
而你又知不知道,每當我對上你那一雙彷彿從未染上陰霾的澄澈眼眸,總會下意識地垂眸迴避開來……?
呵,或許小丑說得沒錯,我和他一樣都是怪物,只不過我仍堅持披著一張華美人皮,當所有虛幻的表面被掀去後,你是否也會對真實的我感到失望?是否……會不再喜愛我了呢?
吶,你說話呀,克拉克……
「布魯…斯……」
一道沙啞的呼喚聲忽然竄入耳內,布魯斯猛地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無意識地開啓了冷凍裝置的透明罩,整個人更俯身貼近克拉克的側邊,手指不斷來回撫摸他英偉的臉龐輪廓,像是一個快要溺斃的人在竭力抓住救命的浮木般。
「你……怎麼…了?」
冰冷而僵硬的手指緩緩抬起,溫柔地摩挲著布魯斯發紅的眼眶邊緣,惹得他的心頭不由得一顫,彷彿有某一條緊守的界線瀕臨崩塌。
「我沒事,我只是…累了……」布魯斯抿緊唇瓣,試圖朝他綻放一抹輕鬆的微笑,但,顯然徹底失敗了。
「你…哭了?」克拉克沙啞又低沈的嗓音滲入一絲困惑,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我?蝙蝠俠會哭?你在開什麼玩笑?我看是你……」話才說到一半,布魯斯猛地墜入一個冰冷但是堅實無比的懷抱當中,不由得頓時失聲。
「布魯…斯……」克拉克緊緊地抱著他,像是在安慰一名孩子似的,不斷邊搖晃、邊輕拍著他的背脊,無比疼惜。
兩人相識多年,始終彬彬有禮以對,從來沒這般親暱過。
他瘋了!布魯斯從來沒像今天這般驚慌失措過,面紅耳赤地掙扎著。
「你在…幹什麼?放開…我……」
「別亂動…布魯斯……讓我靜靜抱一會兒…好嗎?」
「……」強硬又不失溫柔的請求,奇異地瞬間撫平布魯斯原本炸開來的羞恥心。
「我…做了好長一段夢……我的四肢被…禁錮……上下左右皆是…一片渾沌空白……我原本…是不怕的……但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你…我就慌了…不斷地掙扎、吼叫……我真怕…若是消失久了…你會不會就這麼…忘了我……?」克拉克抑鬱地凝視著他。
在他充滿深情的目光注視下,布魯斯一瞬間差點停止呼吸。
「…不值得的,如果…你發現我是一個怪物的話……」肯定會後悔的……布魯斯眼眸一片空茫,近乎喃喃自語地說著。
顯然,布魯斯仍嚴重低估超人的聽力。
「哪怕你是怪物…我也…愛你……」
「……」布魯斯抿了抿唇瓣,緩緩將臉龐埋入他的頸項旁,掩去再度發紅的眼眶。
靜靜地相擁一會兒,克拉克的腦袋逐漸耷拉下來。
「我…好想睡……等我醒來…再聊……等我……」
抬眸凝視克拉克已然昏睡過去的臉龐,布魯斯不自覺地露出一抹罕見的溫柔神情。
「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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