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人對峙

 

羅戰確實有一半兒是在故意躲程宇。他心虛啊,這種事兒解釋了十有八九也得挨一頓臭揍,還不如啥也不說,直接開溜閃人。

當然也不是永久地躲下去,羅戰這人心裡也劃了個小九九,跟程宇玩兒一出欲擒故縱的小手段。

追求對象追得太緊,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得,讓對方連個喘息歇腳的機會都沒有,他越追程宇逃得越遠。有了那一夜酒後動情,羅戰自以爲是地認爲,程宇明擺著對他動了心,發了情,有了曖昧,就是面皮太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他這麼一躲,程宇過幾天必然會惦記他,念起他的好,沒準兒自己上趕著地就倒追來了,倆人這檔子美事兒不就成了嗎!

當然,另一半兒原因是,羅戰自己忒麼的確實傷了,也是他活該,小妖啖了唐僧肉,這人就欠收拾!

程宇自從胳膊微殘,近戰肉搏大受影響,碰上稍微硬一些的點子,單手甚至無法實施擒拿,但是他的腿沒有廢。

程宇那腿上是什麼功夫啊?羅戰當年是親眼瞧見的,一腳可以踢碎下頜,踹破胸腔。敵我雙方相距兩米之外,五米以內,程宇的腿是無敵的,殺傷力一般人都扛不住。

若是往常與歹徒搏鬥,出手都留著力,但是那晚程宇喝醉了,醉得不醒人事,毫無意識之下出腳踹了羅戰,這一腳真是踹狠了。

那晚羅戰一直在地上躺著,深秋天兒光溜溜地躺在地板上,又剛發了一身汗。他怕程宇著凉,伸手幫程宇把被子蓋上,自己卻爬不上床去,又不好意思喊人,强撑了一會兒,實在撑不住了,又凍又疼,才叫得人。

楊油餅來的時候,羅戰那副德性甭提多麼狼狽,露著鳥兒仰在地上,捂著傷處呻吟喊疼,動彈不得。也就是楊油餅是他多年的兄弟,見慣了他的洋相,一句廢話沒有,趕緊開車把這人送醫院了。

 

積水潭醫院,京城骨科第一。

拍了張X光片子,出來一瞧,哎呦喂,左胸第五、六、七根肋骨骨裂。

羅戰一看這結果也嚇一跳,這媳婦下腳忒狠啦,這三根肋骨後邊兒裹得可就是脾臟啊!

也幸虧程宇沒穿厚底兒皮靴,他自個兒骨頭也夠硬,若是傷得再重些,骨頭折斷,斷骨杵進脾臟造成大出血,他就快把命交待了。

醫生給羅戰套上束胸帶,叮囑靜養。羅戰沒敢回大雜院兒,在麻團兒武家裡躺了一天,結果又因爲感冒,發起低燒,還咳嗽。肋骨有傷一怕老咳嗽,二怕想拉屎。這兩件事兒都需要人爲增加胸腹壓力,做壓縮清倉排泄運動,特別疼,可把羅戰給折騰慘了!

 

羅戰執意要看望程大媽,讓兩個兄弟攙扶著他,架進病房去。

程大媽一看是羅戰,那是跟她最貼心貼意、知冷知熱的小羅同志,立刻就抹眼淚兒了,拽著羅戰捨不得撒手:「小羅,小羅啊,你這兩天跑哪兒去了呢?你真是的,你不回家來睡覺,大媽都想你了都!」

羅戰一聽心就軟了,沒有過媽,沒被媽疼過,哪受得了這個,連忙說:「大媽,大媽都是我不好,我是說要趕緊回去看您的,這兩天就是不太方便,真對不住啊……」

程大媽胡嚕著羅戰的胳膊:「小羅你這是怎麼啦?你胸口上套得這個……套這麼一個大襪套兒似的玩意兒幹嘛呢?」

羅戰想樂,胸腔子裡剛一發出顫音兒,傷處就隱隱作痛,呵著氣說:「這不是襪套兒,大媽,這是胸帶,我肋骨受傷了。」

程大媽:「怎麼弄的啊?」

羅戰瞟了程宇一眼,忙說:「我這人笨唄,搞裝修,刷牆,從梯子頂上掉下來了。」

程大媽特擔心,特心疼,下意識地拉著羅戰的胳膊,在嘴邊兒吹了幾口,就跟哄小孩兒似的:「多疼啊,小羅啊,我給你吹兩口,不疼不疼了哈!」

羅戰感動得不行了,心裡稀裡嘩啦一塌糊塗得,忙說:「大媽您真好,就您最疼我了!我知道您爲啥高血壓犯了,我都好幾天沒給您做飯了!」

羅戰作勢往自己臉上輕輕抽了倆耳歇子,嘻皮笑臉地逗老太太開心:「大媽您放心,回家去我就給您做您最愛吃的酸笋豆腐鯽魚湯,再來一份兒蜜棗發糕,蘸鯽魚湯吃!

「您吃上我做的飯,立刻就舒服了,什麼五花八門兒的病都沒了!」

程大媽樂歡了,覺得羅戰簡直比她親兒子還貼心。

可不是麼,親兒子需要操心的事兒太多,所以才有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而對於羅戰,程大媽又不需要惦記這人每月掙多少工資,有沒有房,娶到娶不到媳婦,生不生得出大胖孫子,因此自然是天下和諧美滿一家,一丁點兒矛盾都沒有。

程大媽小聲跟羅戰抱怨:「我們家程宇,甭提了,又傷我心了。」

羅戰:「程警官怎麼傷您心啦?程警官多好啊!」

程大媽抹眼淚兒:「這回相親這事兒,他不滿意,想要跟那閨女分手,你說這孩子怎麼辦啊……」

「分手?啊?……啊?……」羅戰支支吾吾地都結巴了,「程宇要跟那姑娘分了?」

程大媽鬱悶道:「還沒分呢,不過我看懸了!小羅你平時幫我多勸勸,這孩子脾氣怎麼這麼擰巴啊,一輩子就單著了!」

羅戰嘴上哼哼哈哈地應付著,偷眼瞟程宇。程宇盯他的那兩顆眼珠子都是帶勾子的,簡直要從他臉上剜下肉來,恨得牙根兒癢癢。

羅戰心想,自個兒這回又扮大尾巴狼了,面對程大媽他自知有愧不敢講實話,面對程宇他是戰戰兢兢想上又不敢上,可是程宇想跟相親對象分手這樣的大好消息,又讓他忍不住想高呼菩薩保佑,佛祖開恩,老佛爺您吉祥!

程宇給羅戰使了個狠厲的眼色,羅戰讓麻團兒武攙扶著出來。

程宇小聲說:「找個安靜沒人的地兒。」

羅戰自知理虧,惹禍了,垂著頭不敢滋毛兒。

程宇身上時常浮出一種讓羅戰發怵的氣場,搞得他老像是在被審,動不動就想雙手抱頭,順著牆根兒乖乖蹲下。關鍵是他一邊兒發怵,還一邊兒拼命喜歡著人家,這燒心撓肝的滋味,快要燒死他了。

變態了,魔怔了!

程宇倆手插褲兜兒,甩開大步往前頭走,也不等羅戰。羅戰緊趕慢趕地在後邊兒追,走還走不快,肋骨顛得疼,追出一身汗。

程宇走到醫院樓下小花園兒僻靜處,這才回過頭來。

羅戰半倚半靠在麻團兒武肩膀上,哼哧帶喘的,快把那小子給壓趴下了。

程宇抬下巴指著旁邊兒的長椅:「你先坐下,坐下說話舒服點兒。」

羅戰沒客氣,一屁股跌在椅子裡,身子斜仰成個一百六十度大鈍角!再不坐下他就快疼得嚎叫了。

程宇看著他:「嚴重嗎?」

羅戰喘了幾口氣兒,笑著說:「不嚴重,就是骨裂,靜養二十天我就生龍活虎了!」

程宇面無表情地問:「這腳真是我踹的?」

「是。」

羅戰咂吧著嘴,露出笑模樣,朝程宇擠了擠眼,表情還特美特無恥,簡直就跟中獎了似的。

程宇哼道:「我現在特想照著你骨頭裂開的那地方,再來一腳,給你踹塌了。」

羅戰樂噴了,仍舊是一副人神共憤的屌樣兒:「哎呦我知道你想揍我!程宇,剛才在你媽跟前兒,你就忍半天了吧?小眼神兒都能削死我,眼瞧著就要跟我動手了!」

程宇臉上沒一絲兒好看的表情,特嚴肅:「羅戰,我就是想跟你說,那天晚上,我確實喝醉了,我自個兒幹了什麼,我記不清了,我怎麼把你弄傷了我也不記得了。所以,我就是想聽你說說,那晚咱倆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宇較真兒的時候表情强硬,薄唇攏成一條線,像一道用刀刻出的鋒利痕跡。

羅戰給麻團兒武丟個眼色,甭看啦,一邊兒待著去!

程宇卻開口叫住:「你也甭走,把這事兒說清楚了!」

麻團兒武本來閒看戲呢,一瞧程警官臉色不善,連忙說:「別介,你們聊,你們慢聊,我抽根兒煙去,這兒沒我什麼事兒嘛……」

程宇:「怎麼沒你事兒啊?!

麻團兒武腳底下打顫:「……」

程宇一字一句地說:「羅戰,你小弟說,那晚我喝醉了,把你給睡了,睡完又踹了一腳,重傷害,最後提上褲子不認帳了。」

羅戰一聽臉色兒就變了,扭頭怒吼:「欒小武你跟程警官胡說八道什麼了!」

程宇哼道:「你行了你,也甭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地呲得他。欒小武是你的人,他敢跟我說的話,我就當那是你想說的話了。」

羅戰結巴道:「程宇,根本不是,不是那麼回事兒……」

程宇厲聲道:「那你給我說,是怎麼回事兒?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兒,咱倆人,到底誰幹的?誰欺負誰了,誰先整出來的這檔子爛事兒?!

羅戰心虛腦熱,不敢回程宇,只能指著麻團兒武駡,小王八羔子你到底都說啥啦!

那小王八嚇得直接把脖子縮到衣服領子裡哼哼,戰哥我沒說啥我啥也沒說,程警官我錯了我其實就是多管閒事兒我沒別的意思,我錯了,我是王八,我是永定河裡的一隻小王八……

程宇目不轉睛地盯著羅戰,眼睛裡是憤怒,憋悶,也是委屈。

「羅戰,我就想不明白這事兒了,怎麼就變成我把你給睡了我對不起你了?我想跟你劃個道兒!

「第一,那天吃飯是在你兄弟楊油餅店裡,對吧?楊油餅一家子人都在,手底下那麼多夥計小工,我醉了你醉了楊油餅那一大家子人沒醉呢對吧?!難不成我有本事在你這麼多兄弟眼皮子底下欺負你嗎羅戰?!

羅戰聽程宇的口氣,是真急眼了。

他這邊廂還做著好夢呢,美不滋滋兒地等待著程宇一回生二回熟,跟他做上癮了,回床返券兒自動送上門,卻沒想到程宇根本不給他好臉。

羅戰畢竟沒辦法感同身受。他怎麼會知道程宇這兩天面對程大媽、蓮花嬸和葉家一大家子人,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在程宇眼裡,這一攤子爛事兒的罪魁禍首分明就是羅戰這個混球。

程宇憋了一肚子的冤屈和火氣,早就想找羅戰算帳了。

「第二,羅戰,我踹了你一腳。我爲什麼要踹你?咱倆要是好好的你要是沒幹什麼,我幹嘛踹你?!如果是我欺負你或者强暴你了,羅戰你也不是吃素的你就不會反抗嗎?那麼挨踹的人應該是我怎麼會是你!那現在我就要問問你,我爲什麼踹你,你都幹了什麼?!

「第三,羅戰,我進的是你家開的飯館喝的是你給我的酒睡的是你的床,這他媽的就是你做好的局,對吧?你丫老早算計好了,想要來這麼一齣是吧?你這回得手了,爽著了,滿意了沒有!!!」

程宇嘴皮子抖都不抖,條理分明邏輯凶猛,口舌凌厲氣勢攝人,機槍掃射似的嘩啦啦掃倒一片,掃得羅戰都呆了,傻了,半天沒反應過來怎麼接茬兒。

他恍惚一夜間又回到了公安局的拘留室,兩百瓦的强光大燈泡當頭照著,睜不開眼,四個公安連番逼供,二十四小時連軸轉不停不歇不給他吃飯不讓上廁所還不准他睡覺,連菸都不賞一根兒。

咱小程警官不愧是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條子,尼瑪這氣勢一個頂四個!羅戰張著大嘴,面部表情逐漸細化,皸裂,坍塌,破碎了一地……

小兔子急了,咬人了……

羅戰這廝原本打著美妙的小算盤,以爲自己能蒙混過關,倚仗一身累累的傷痕,營造出個爲博美人歡心烈士斷腕悲壯犧牲的煽情戲碼,博取小程警官的同情心。

可惜他用錯了計,算錯了人,眼眉前這人,是絲瓜瓤子的腦袋嗎,是那麼容易賺到手的嗎?

麻團兒武這時候也顧不上他家老大了。他個只管放火點炮不能扛事兒的傢伙,趁著羅戰行動不便,掉頭哧溜跑沒影兒了。

小倆口吵架,路人要避免波及誤傷啊!

羅戰勉强站起身,一手撑著肋劇烈地喘著,有點兒無措地看著程宇,臉上的表情就漸漸地服軟了。他平日裡插科打諢地習慣了,可還分得出輕重,辨得出好賴話,程宇真的生氣了,他也慌了。

程宇那架勢就像在喝斥審犯人:「誰讓你起來了?你給我坐下說!」

羅戰:「程宇……」

程宇:「你坐好了!」

程宇就是心裡憋火,羅戰這王八蛋只管惹禍不管收拾,只管拆臺不管補牆,掛著羊頭賣的是狼肉,占夠了便宜媽的又沒有售後服務!合著到頭來是我背黑鍋,我替你擦屁股,還要面對一大爛攤子,我對不起我媽對不起蓮花嬸兒對不起大雜院兒的老鄰居對不起葉老師,我忒麼的還對不起你羅戰了嗎?!

羅戰搖搖晃晃地走近了,眼底泛紅,袒露出一片焦躁熾熱的紅土色,著急著慌地解釋:「程宇,欒小武那個王八犢子胡說八道的,我沒教他那麼說,我真沒有!」

程宇毫不客氣:「那你說,怎麼回事?」

羅戰撓頭,紅臉,實話實說:「是我不好,我……我碰你了,可是我也沒把你怎麼著,我沒那個膽兒,再說我也沒想做得太過分啊。」

程宇:「你還不夠過分?」

羅戰朝天翻了個白眼兒:「本來也沒……沒那個……再說程宇你醉了不記得了,你當時,跟我,做得挺舒服的!你那小程宇也挺爽的,嘿嘿……」

這話說得,程宇耳朵頓時紅了,一臉被羞辱後的憤怒:「可是我讓你碰我了嗎?我想要那麼舒服了嗎?!

羅戰:「……」

天底下還有不想要舒服的人?

程宇這人腦瓜子是怎麼構造得啊!

程宇惱羞成怒是因爲他確實不記得當時的具體情形,如果自己是有自主意識的,那樣還好,可是完全沒有。

羅戰寥寥幾句一形容,程宇自個兒腦子裡發揮專業級刑偵想像力再一渲染誇張,模擬出來的月黑風高孤男寡男小屋床上羅戰抱著他顛三倒四猥褻的情景,不堪入目,哪個爺們兒也忍受不了。

羅戰知道自己理虧,小聲服軟道:「程宇你先別跟我甩臉子,我道歉,我知道我當時……有點兒過了。」

羅戰那副樣子,捧著心口,說話黏黏糊糊,還帶點兒撒嬌懇求的味道。

程宇扭過臉去不看這人:「你還知道你玩兒得過了啊?」

「我沒玩兒。」

「你沒玩兒你亂搞?能這麼鬧嗎?」

羅戰滿臉都是炙熱的紅光,盯著程宇認真地說:「程宇,我不是瞎鬧,我沒亂搞!我告訴你程宇,我跟你在一塊兒,咱倆人,就不算是亂搞。」

程宇跟他眼對著眼:「那算什麼?」

羅戰一眨不眨地盯著程宇,鼓起勇氣,聲音抖得都不像是自己的,想著成不成的也就是今天了。

他那一句熱情洋溢的經典求愛短句子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一聲兒顫音,程宇驀然打斷他,眼底是明顯的抗拒。

「羅戰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程宇……」

程宇眼睛看著遠處的一株樹,壓抑住起伏不定的胸膛,像是下了極大的决心:「羅戰你這回做的這事兒,我沒同意,你讓我很被動。再說我都有對象兒了,你這樣兒合適嗎?」

羅戰眉眼中期待著:「你那對象兒……不是要分手了嗎?」

程宇說:「沒分手!再說分不分的就能跟你搞一塊兒去?」

羅戰呼吸都不穩了,一把就把程宇往懷裡拽,摟著,熱烈的嘴唇追逐著程宇的臉側,耳垂:「程宇你想跟對象兒分手是因爲我嗎……是爲了我嗎?程宇……」

程宇偏過頭躲開羅戰的嘴唇,兩步撤出三丈遠,臉色浮出一片固執鬱結的潮紅。

程宇說:「我不是因爲你。我就是覺得,我挺對不起人家那女孩兒的,這事兒辦得太不地道了,什麼玩意兒啊!」

「你這是埋怨我呢?」羅戰興奮情動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也挺失望的。

程宇自顧自地又說:「而且你也瞧見我媽那樣兒了,都氣病了,我也挺對不起我媽……你打算讓我怎麼做?跟你聯合起來,把我媽再給氣出個什麼大毛病來我怎麼辦啊我?!

羅戰沒話說了。

程宇這句話戳到他的愧疚點。他步步爲營地挪進程家大門,確實是居心不良,哄騙了老太太的善心和疼愛。他是真沒想要惹到程大媽生氣發病,那可就作孽了,虧欠程宇的他下輩子都還不完。

兩個人怔然站著,突然間都覺得特別難受。

如果沒有那一晚,如果羅戰什麼都沒做過,程宇自然也什麼都不會說。倆人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樣,鐵哥們兒地叫著,好兄弟似的處著,四兩老白乾兒地呷著,天南海北口水鼻涕地噴著……比相親對象兒處得還要好,還要貼心,親近,互相寵著對方。

可是有些話一旦說出了口,那感覺那滋味兒就全變了,還能腆著臉裝作啥事兒都沒發生過、沒睡過嗎?

方才羅戰的手臂一碰觸程宇的腰,程宇整條後脊梁就跟起電似的一片戰慄。他腦子裡閃過的就是被羅戰摟在懷裡熱吻、撫摸、挺動時,血脈倒灌慾火焚身的渴望!那種極其陌生的渴望讓程宇驚惶恐懼而甩不脫,讓羅戰朝思暮想而求不得,倆人心裡都掙扎得難受極了。

過了很久,程宇聲音沙啞地說:「羅戰,我知道你還是因爲以前那件事兒,你想太多了,把那事兒想太重了。」

羅戰急得反駁:「程宇,我並不是因爲那個!」

程宇緩緩地說:「羅戰我跟你說句實話,我是警察,這就是我的工作。

「如果當時車上坐的犯人不是你,我也會那麼做。偏巧那個人就是你,你就……你這人就認真了。當時車上坐得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保護的,跟你這個人究竟是張三還是王五它就無關,你聽明白了嗎?……你明白了沒有!

「羅戰,其實,我真希望我當時上的另外一輛車,車上坐的是你哥羅强,或者是隨便哪個我不認識也不想認識的人……」

程宇說完這句話,像是自己給了自己胸口一拳,疼得眼眶裡湧出一股酸熱,心裡像是有一道沉重乾涸的舊傷疤突然裂開剝落得血肉淋漓洶湧如潮。

當初爲什麼要拼死一護這個人?

就因爲那一瞬間的决定,兩個人一輩子的命運都改變了。

是羅戰不明白嗎?

是羅戰不明白還是自己一直都沒想明白……

他驀然轉過身的瞬間眼角瞥見的是羅戰極度震驚與失落的表情。

羅戰眉眼間暴露出濃重的傷心,全部的熱情從眼角破碎坍塌,讓程宇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有些人當初就不該認識,認識了還不如不認識。

後悔嗎……

程宇心頭驀然湧出一句莫名的話:一見羅戰誤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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