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屁啊

 

這是這週第三次了,什麼刺激人就他媽來什麼,不上班去醫院扎個吊瓶都能碰上,沒完了!

前方的紅燈亮了,林耀鬆了油門,慢慢踩下刹車,車停在了白線前。他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著,從後視鏡裡看著那輛尾號444的切諾基慢慢靠了過來,還是跟前兩次一樣,把車停在了他右邊的車道上。

連續三天了,他每天在這個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都能看到這輛大切停在他右邊。

林耀還是從車窗裡往右看了一眼,果然還是車窗緊閉,屁也看不到,連駕駛室裡坐著的是男是女他都沒看清。

不過大清早就三十度的天氣,關著車窗開空調也很正常。林耀往前後左右看了一圈,開著車窗將環保貫徹到底的只有他這一輛車。

他並不是什麼積極的環保人士,要不是他的車就一千三的排氣量,開了空調油門立馬發軟,他才不會大熱天的敞著車窗吹熱風。

就這破車,到他手上之前已經開了五六年了,車窗上貼的都不知道是什麼偽劣膜,感覺跟沒貼膜一個樣,太陽大點兒關著車窗也覺得自己像是被扔沙灘上曬的魚片兒。所以他後座上還扔著塊從月餅盒裡拆出來的襯布,太陽太烈的時候夾在車窗上當窗簾使。

沒錯,他開的就是輛破車,他爸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二手小夏利。

林耀雖然開著輛小破夏利,但在他眼裡,一輛大切還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好車,不過現在卻足以讓他恨得牙癢癢。

大學畢業之後,老爸希望他能到公司跟著自己做,但林耀對老爸的偉大事業完全沒有興趣,他對蓋房子連一根汗毛的興趣都沒有,他像所有剛畢業的二愣子大學生一樣,想要掙脫父母,尤其是「成功的」父母的掌控,於是他奮起反抗,我的工作我自己說了算。

老爸倒是沒太強迫他,只是把答應給他的畢業禮物取消了,撂下一句話:「不是挺牛逼麼,自己掙去。」

「不就一輛破大切麼,」林耀說出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特有出息,「我還就不信我掙不到了!」

於是老爸本著畢竟我還是你爹的態度,弄了輛二手小夏利讓他上下班,具體來源不明。反正林耀第一眼看到這輛停在他家車庫裡老爸那輛保時捷Cayenne旁邊的小藍車的時候,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他驚恐地看著老媽:「這小車車就我爹送我的禮物?」

「是啊,」老媽很歡快地看著他,「本來是大切啊,您不是不要麼。」

林耀承認自己面對這輛車很是蛋疼,但最後他還是一咬牙:「挺好!總好過我開小綿羊了,替我謝謝我爹。」

就這麼著,切諾基成了林耀心裡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每當在街上看到這車,他就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所以,當他連續三天在同一路口碰到同一輛大切,而且還發現這車的車主很牛逼給自己的車挑了個「死死死」車牌的時候,他對這輛車印象之深,這輛車對他的刺激之大,簡直是催人淚下,梨花帶雨。

這個路口車流量很大,林耀這個方向又不是主路,所以紅燈的時間長得讓人心碎,林耀腦袋靠在車座上,偏著頭看著右邊大切的車窗,思緒已經飄出很遠。

那車的車窗突然慢慢降了下來,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的臉一點點地露了出來。林耀沒動,由於慣性,他還瞪著同一方向沒有改變,看清了那是個男人,鼻樑上架著一副墨鏡,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車裡放著的音樂,挺大聲,加州旅館,這是他從上學起MP3裡就沒變過的保留曲目。

等對方的目光終於和自己對上的時候,林耀才總算是回過了神,在他有些尷尬地準備扭開頭的時候,對方的嘴突然動了動。

林耀聽不見他說什麼,但口型卻無比清晰,讓他瞬間火冒三丈!

那人說的是,看屁啊。

「靠!小爺看的就是你!」林耀罵了一句,由於兩輛車有嚴重的身高差,他不得不仰著臉,而對方居高臨下斜眼瞅著他的樣子讓他無比憤怒,於是又補充了一句,「你丫就是個屁!」

那人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的話,突然笑了,手指把墨鏡輕輕往下勾了勾,眼睛瞇縫著看了他一眼,車窗又慢慢關上了。

「神經病!」林耀沒好氣地拍了一下方向盤,想再拍一下的時候,綠燈亮了。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大切,猛地踩下油門,小夏利發出一陣怒吼,在他鬆開離合的瞬間猛地衝了出去。林耀打了一下方向盤,把車迅速地擠到了大切的前面,從後視鏡裡看到大切剛起步又馬上踩了一腳刹車,他覺得非常解氣。

這條路是條老路,只有兩個車道,林耀擠到大切前面之後,前方的路其實挺空,但他一直只掛著四檔開個三十多邁往前蹭,那車只能很憋屈地跟在他後面。

根據幾天的觀察,大切的車主跟他上班的路線大致是相同的,要不是今天他要去醫院掛吊瓶,這小子得在他後面跟到高新大廈才會有機會超車。

林耀按了一聲喇叭,又按下雙閃閃了幾下,這才心滿意足地右轉上了去醫院的路。

剛一轉上去,手機就響了,鏗鏘有力的義勇軍進行曲很是提神,他把耳機塞好:「哪位?」

「笑姐啊,我柔情啊,」裡面傳出個悶雷似的聲音,「在幹嘛呢?」

柔情是林耀遊戲裡的結拜,五大三粗,聲如宏鐘,玩個女角,全名柔情似水。

「開車去醫院呢,什麼事

「BOSS被搶了,」柔情猶豫了一下,「我們把人截在半道了,不過我看到對面有小劍的朋友……殺嗎?」

「殺。」林耀把車開進了醫院的停車場,大清早的就沒幾個空位了,他有點煩躁。

「小劍的朋友也殺?」柔情還是猶豫,小劍是他們自己幫派的堂主,算是幫派的主力了。

「殺,小劍不爽讓他找我。」林耀在旮旯裡找到個車位,小夏利就這一點好,個兒小,隨便哪兒都能擠進去,上回他還把車擠進了兩個停著車的車位中間,當然,後來被貼了一張罰單。

把車停好走進醫院大廳的時候,電話又響了,他拿起來剛想罵人,看到來電顯示是林宗。

林宗是他親哥,大他五歲,從小帶著林耀翻牆爬樹偷瓜沒幹過一件好事,直到現在都是林耀的偶像。

每次看到林宗的名字,林耀都會在心裡膜拜一下老爸起名字的高超水準。

他們兄弟倆的名字,取意「光宗耀祖」。

自打林耀知道這層意思之後,就一直對自己的名字無法直視,鬱悶了很長時間。林宗說你快謝謝老天吧,他沒給咱們起倆字兒的名字,要不我叫林光宗,你得叫林耀祖。

也是,以老爸的水準,這就不錯了,就算是一個字的名字,也好歹沒讓他們一個叫林祖,一個叫林宗……

 

「哥啊,什麼事?」林耀說了一句又趕緊移開了電話,衝著地打了個噴嚏。

「去醫院了嗎?」林宗語氣裡透著擔心。

「剛到。」林耀吸吸鼻子。

「中午上我這吃飯吧,嚐嚐新菜色。」

「感冒吃高蛋白會要命的,你是我親哥麼?」林耀嘴是上這麼說,其實心裡那是相當期待,「度假村還是老房子啊?」

林宗在市郊有個有個度假村,最近又跟一個據說會做祖傳拿手菜的朋友在老城區開了個私房菜館子,每天只接五桌客人,價格黑得很,還得提前預約,林耀吃過幾次,是不是祖傳的他吃不出來,反正就覺得好吃。

「老房子這邊,野菜,全素,中午等你。」林宗說完就掛了電話。

「也不用全素啊,」林耀對著已經沒聲了的電話有點洩氣,「又不是馬……」

 

一到盛夏,醫院裡吹空調吹出來的感冒病患就特別多,林耀坐在注射室裡等了好半天,一個護士小姑娘才拿著一袋什麼藥水跑了過來。

「林光翟?」小姑娘一臉嚴肅地瞪著他。

「啊?」林耀沒反應過來,林光翟什麼玩意兒?

「發燒燒傻了吧,」小姑娘把藥袋子遞到他面前,「林光翟是不是你啊

「姐姐!」林耀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名字,配藥的這筆字寫的相當狂草,「這兩字是個組合,念耀!您再給我拆分一下我直接移民去日本得了。」

小姑娘看了看,樂了:「林耀,是你吧。」

「是。」

「扎哪隻手啊?」

這個扎字讓林耀有點肝兒顫,他從小就怕打針,小學打預防針他能在廁所裡裝便秘半個小時不出來。

「您看哪隻順眼挑哪隻吧。」林耀把兩隻手都遞到小姑娘眼前。

「皮膚挺好啊,這麼嫩,比我還白呢,」小姑娘估計是看出來他有點緊張,跟他逗了逗,然後拍拍他的左手,「就這隻吧。」

「拿去。」林耀把手一伸,往椅子上一靠,臉轉到一邊,盯著斜對面一個正吊著點滴的小男孩兒看,這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居然一個人待著,家長真夠心大的。

「血管有點細啊,」小姑娘拿了橡膠管子繫在他手腕上,捏著他的手哩啪啦一通拍,「不好找。」

「您再好好找找,肯定有。」林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得嘞,就這兒了。」小姑娘給他消了毒,拿著針一針就扎了進去。

其實小姑娘技術不錯,林耀沒怎麼覺得疼。但沒等他開口表揚,小姑娘居然又把針拔出去了!

「怎麼了!」林耀覺得拔針倒是不疼,但感覺很驚悚。

「沒回血,你血管太細了,」小姑娘又給他左手消了消毒,「扎這條好了。」

「您敬業點兒,我暈針。」林耀咬咬牙。

「對不起啊,」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低頭很認真地又扎了一針,「嘖。」

林耀剛想說你嘖什麼啊,那小姑娘居然又把針往外退了退,但沒全拔出去,而是又扎了進去,然後動了兩下,最後還是把針給拔掉了。

「親愛的姐姐,」林耀臉都快綠了,看著那小姑娘,「您拉二胡呢?拉的二泉映月吧?」

小姑娘又尷尬又想笑,臉上刷地一下紅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技術不過關,你血管又太細,要不我看看你右手?」

「得,拿去。」林耀把右手遞了過去,他也豁出去了,扎多少下不是扎啊。

當小姑娘再次把針扎進去,並且再次沒能扎出回血來的時候,林耀已經找不到可以說的話了,只是靠在椅子上看著她。

小姑娘這回不想笑了,眉毛都擰到了一塊,她拔出針:「實在是太對不起了,我去叫個老護士來給你扎吧。」

「得挨駡吧?」林耀看了正在忙碌著的別的護士,大家臉上表情都很嚴肅,一看就是都忙出了一肚子火沒地兒撒的。

「沒事。」小姑娘咬咬嘴唇,轉身準備去叫人。

林耀心裡有點過意不去,這姑娘估計剛畢業,平時不定怎麼挨齜兒呢,他用手指在小姑娘後背戳了一下:「算了,妳再試試吧,還有機會,離篩子還差點。」

小姑娘一臉感動地擺了個馬步半蹲在他面前,眼睛盯著他的手都快貼上去了,這回總算是扎對了地方,林耀看到針管裡那一小截回血的時候總算鬆了口氣,他還是頭一回看到自己的血能由衷地感到高興。

林耀拿出手機,打算發個短信問問柔情他們戰況如何,對面一直乖乖坐著的小男孩兒突然抬頭衝他這邊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爸爸!」

林耀嚇得一激靈誰是你爸爸啊!你媽在哪兒我都還沒個準消息呢!

 

林耀跟那個小孩兒對了一下眼神,發現對不上,人家看的是他身後。

他這才如釋重負地轉回頭往後看了一眼,他得觀摩一下把七八歲的孩子一個人扔醫院掛點滴的家長。

「來了多久了?」身後快步走過來一個男人,手裡拎著個袋子。

「沒多久。」小孩兒很開心地笑著。

林耀迅速把腦袋轉了回來,盯著自己的鞋,還彎腰裝模作樣地在鞋上摳了兩下。

不是吧!大切那哥們兒?

雖說林耀只看到了那人並不完整的半張臉,但那人一臉跩兮兮的表情讓他印象相當深刻,這也忒巧了吧!

那人應該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臉詫異的林耀,繞過他走到了小孩兒面前蹲下了,從袋子裡拿出個小飯盒和一把小叉子:「給你買了餃子。」

「爸爸你今天不上班嗎?」小孩兒拿著叉子戳了個餃子放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問。

「陪你打完針再去。」那人摸摸小孩兒的頭,也沒坐下,就一直那麼蹲在他面前。

 

林耀盯著這人的後腦勺,看起來也就跟林宗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居然有個這麼大的兒子……林耀推算了一下,沒想到這年頭還有跟他老爸老媽一樣早婚早育到這個程度的人。

小孩兒吃了三個餃子之後,突然抬起頭往林耀這邊看了過來,這回是貨真價視地盯著他的臉了:「哥哥你想吃嗎?」

哥哥?林耀愣了,這孩子是眼神兒不好呢,還是算不過來輩份?讓他這一叫,自己瞬間就跟那哥們兒差了輩兒了。

但沒等他糾正這孩子,孩子他爹端著小飯盒轉過了身。

林耀相信這人一準兒是認出自己就是半小時前連罵帶堵他車的人了,他轉過頭來那一瞬間瞇縫起來的眼睛說明了一切。

林耀沒顧得上別的,跳起來一把抓過自己點滴的那根桿子扛著轉身就往注射室外面走。

「那個哥哥為什麼不理我」身後的小孩兒有些鬱悶。

「沒有不理你,那個哥哥著急上廁所,他尿急了。」小孩兒他爹安慰他。

我靠!這是打擊報復!

林耀加快腳步衝出了注射室,在醫院走廊裡轉了兩圈,找到了廁所,既然出來了,就應個景上上廁所得了。

 

關澤看著跟升旗手似扛著點滴架子健步如飛的那個「哥哥」,應該沒看花眼,就是早上在他前邊兒開著三十邁散步的那位。

「爸爸,這個週末可不可以帶我去玩?」孩子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了,搖了搖關澤的胳膊。

「你病好了就帶你去玩海盜船」關澤摸摸他的腦袋,「不過那天陸阿姨給我打電話,說你上課開小差,讓我一個月不帶你出去玩呢。」

這孩子叫陸騰,是關澤在福利院助養的孩子,因為腿有點小殘疾,三個月的時候被父母偷偷扔在了福利院門口。

兩年前關澤經過福利院門口的時候,陸騰扒著鐵門往外盯著他看的眼神讓他很受刺激,於是當天就去福利院辦理了助養手續。

只是這孩子從那天開始就開始追著他叫爸爸,他費了一個月時間也沒能讓陸騰改口叫叔,只能就這麼著了。

「我以後不開小差了。」陸騰咬咬嘴唇。

「保證嗎?」關澤捏了個餃子放進自己嘴裡。

「保證。」

「那我週六偷偷帶你出去。」

 

林耀扛著鐵架回到注射室的時候,那父子倆還一個坐著一個蹲著聊天呢,他磨蹭了一會,進去在牆邊的角落裡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手機上有一條柔情發過來的訊息,【笑姐,聽說要改PK規則了,一個角色一天只能殺或被殺五次,多了不讓了!】

他拿著手機愣了一會,正要回個電話詳細問的時候,又進來好幾條短信,都是幫派裡的朋友發過來的,內容很統一,PK規則要改了,原因是他們霸服時間太長。

「操。」林耀小聲罵了一句,這個消息讓他非常之鬱悶。

林耀玩這遊戲有兩年了,本來他對這種古風遊戲沒什麼興趣,他寧可貓在宿舍玩大富翁。但大三的時候在Q上跟高中的時候莫名其妙失去聯繫的初暗戀對象又莫名其妙地相逢,那小子扔過來一句話,閒閒著沒事一塊兒玩遊戲吧,挺好玩的。

那會林耀正陷在暗戀某個即將畢業的學長的痛苦深淵中不能自拔,每天苦哈哈地在宿舍裡百爪撓心。

本著分散注意力的原則,他莫名其妙地跟著這小子去玩了這款背景是唐僧取經的遊戲。但還沒玩兩天,剛把免費時間用完,這小子給他充了幾張點卡之後就消失了。

當時林耀那個叫做「嫣然一笑」的女魔角色,等級剛能進城,雖然對於這小子再次莫名其妙消失有些莫名其妙,但什麼長安、洛陽之類的新地圖讓他就跟個鄉下人進城似的充滿好奇,於是就一個人繼續玩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在迷迷瞪瞪瞎玩胡混的過程中,林耀發現學長什麼時候去實習的,他居然不知道。

暗戀這玩意兒也忒不靠譜了。

雖然他沒想到自己會在短短一個星期時間裡結束長達一個學期的暗戀,不過這的確是個好事,至少他不用每天按點兒去食堂蹲守來吃飯的學長了。

 

正沉思著,他電話響了,他沒看來電顯示,順手接了,那邊一個帶著廣東口音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婆,你還在醫院啊?」

這人叫深秋落楓,人稱瘋子,是他遊戲裡的夫君。

他跟瘋子沒見過面,但一塊玩了兩年,從來沒鬧過矛盾,是他們服公認的「三世模範夫妻角色」,甚至在別的服也挺有名氣。他們倆的角色是這個伺服器開了轉生系統之後,第一對轉生兩次還在一起的夫妻,人人羡慕得咬牙切齒。

他們服有幾個玩家帶著幫派霸服這事兒早就已經在論壇上炒得沸沸揚揚,而他和瘋子這對夫妻,是霸服的主力,在這個可憐見兒的被他們這夥人壓得升不了級的伺服器的廣大人民群眾心目中,他倆絕對屬於千夫所指的級別。

一開始他跟瘋子關係的確是挺好,鐵哥們兒型的,對於瘋子張嘴閉嘴老婆滿嘴叫著並沒什麼感覺,時間長了他就有點不舒服了,瘋子這人面兒上一副大哥樣子,背地裡小氣巴啦的作派讓林耀受不了。

林耀是個人民幣玩家,角色賬號上永遠都有放著一兩千人民幣的遊戲幣,是備著應急用的。瘋子知道他賬號,一開始拿錢還知道說一聲,偶爾也有還回來的時候,慢慢地就跟拿自己錢似的順手了,買裝備買召喚獸,甚至學個技能都要從他號上拿錢買個隊,一股子油然而的暴發戶範兒。

關鍵是這個暴發戶,一直用的是林耀的錢暴發呢,這讓林耀有點兒無語。

林耀之所以一直忍著,實在是因為他跟瘋子一塊玩的時間太長,又是霸服主力,這中間的各種關係錯綜複雜,要想徹底都斷了,除非不再玩遊戲,再加上身上還背著「三世模範夫妻」的美名,那幫被他們壓得翻不了身的人,就等著他們出點什麼事好趁亂造勢收復失地呢。

 

「在醫院呢,什麼事?」林耀把點滴的那個小滾輪調到最大。

「早上柔情帶人殺了小劍朋友,現在小劍有點不高興,正吵架呢」瘋子的廣東口音很重,說兩句就忍不住廣東話上拐,語速又快,林耀豎著耳朵才算聽明白了,「現在又聽說要改PK規則,世界頻道都快被罵我們幫的人刷爆了,你能上線麼?」

「殺了就殺了,他哪來那麼多費話,他朋友不搶BOSS,柔情能殺了他麼!」林耀一陣煩躁,「我上個屁的線,我打點滴呢,開到最大往血管裡灌也他媽得半小時。」

說完這句他就把電話給掛了,手機放回兜裡之後,他才發現周圍幾個吊瓶的大叔大媽都以一種難以言表的眼神打量著他,他衝其中一個大媽齜牙一笑,大媽迅速轉開了頭。

好容易把點滴跟灌熱水瓶似的灌完了,林耀按著手上的棉球感覺腳上有點發虛,一邁步就有點扭大秧歌的趨勢,走出注射室之後在醫院大廳裡站著愣了一會才覺得好些了。

「爸爸,」身後傳來了小孩兒脆生生的聲音,「要按多久啊?」

「按到學校就可以了。」

林耀沒回頭,光聽小孩兒這聲音他就知道那父子倆居然也出來了,真巧,他趕緊大步往停車場走。

為了避免跟大切那哥們兒再打照面,他一路健步如飛地衝到了自己車旁邊。開車門的時候他抽空往後瞟了一眼,看到那人抱著小孩兒也進了停車場,跟小孩兒說了一句什麼之後,把他放到了地上。

小孩兒的手還按著棉球,但腳一著地就開始跑,邊跑邊樂:「我跑得快!」

「三步追上你。」那人等小孩兒跑了一段兒之後開始追。

林耀本來準備上車,看到小孩兒跑步的樣子又停下了,這孩子估計腿有毛病,雖說跑得挺歡實,但看得出來右腿是瘸的。

挺可愛的孩子居然是個小瘸子,這讓林耀心裡猛地有些不好受。小孩兒從他旁邊跑過去的時候還一邊咳嗽一邊衝他笑,他趕緊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回了個慈祥的笑容。

關澤一直等陸騰撲到車門上了,才追過去把他抱了起來:「跑得越來越快了啊。」

「這個學期體育課跑五十米我肯定能及格!」陸騰紅撲撲的臉上寫滿了興奮。

「嗯,肯定及格」關澤拉開車門,把陸騰放在副駕上,「安全帶。」

陸騰把安全帶繫好之後,關澤飛快地從車頭繞過去跳上了車,然後發動了車子,從後視鏡裡看著那輛藍色的小夏利慢慢地開了過來。

小夏利離他只有七八米的時候,他迅速地把車倒出了車位,正好頂在了小夏利的前面。

小夏利放慢了車速,似乎是在等待,關澤看著後視鏡,輕輕踩了一下油門,車開始往前開,但速度很慢,他看了一眼時速表,很好,五邁。

關澤耳邊迴響著郭大叔的聲音,我的媽啊……太刺激了……

他打開了車裡的空調,一寸寸耐心地往前挪著。兩分鐘之後,一直在後邊兒跟著他車邁著小碎步的小夏利按了一下喇叭。

再看一眼後視鏡,小夏利的主人從車窗裡探出了腦袋,一臉的不耐煩。

他沒理會,繼續往前慢慢蹭著。

 

見他沒有加速的意思,小夏利急了,按著喇叭不鬆手了。

關澤放下了車窗,他得好好治治這個早上故意壓了他兩條街的小子。

車窗剛放下,就聽到後面夾在喇叭聲裡傳來的一聲怒吼:「你大爺!」

關澤把手伸出窗外比了一下中指。

 

「我——靠啊!」林耀被他氣得夠嗆,停下車一拉車門跳了下去,「你丫來勁了是吧!」

本來看到那個小孩兒腿的時候,林耀心裡覺得這父子倆挺不容易的,沒想到他情緒都還沒調動好呢,這賤人會給他來這麼一手!

他衝著駕駛室大步而去,非得給這人罵一頓不可。

沒成想他剛走到大切車屁股的位置,大切突然發出一聲咆哮,排氣管裡噴出一團煙,轉眼工夫就已經竄出去了一大截。

林耀在一片灼熱的尾氣裡騰雲駕霧地愣住了,看著大切一路衝到了停車場出口,再瀟灑地絕塵而去,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回到車上之後他才輕輕罵了一句:「我就日了嘿。」

追是追不上了,林耀有點鬱悶地把車慢慢開出停車場,調頭往林宗他們那個蒙事兒老房子私房菜館開去。

五分鐘之後,切諾基給他帶來的鬱悶心情已經一掃而空,一想到中午能有好吃的,他就愉快了不少,就算全素席也不能阻止他控制不住的嘴角帶笑。

老媽一直不讓他在外面吃飯,說在家裡吃的才能營養安全,並且辭退了小阿姨,她認為只有她親自掌勺才能最大體現出營養安全的宗旨。但老媽的手藝實在不能只單用一個難吃來總結,就衝她能把胡蘿蔔跟黃瓜往一個鍋裡招呼的功力,也不是難吃這個級別能比的。

要不說林宗終於擺脫了老媽的炒勺自己出去單過了之後要弄個菜館兒呢好在親哥就是親哥,沒忘了隔三岔五地召喚他過去吃飯。

 

「爸爸,」陸騰坐在副駕駛,一直轉著腦袋往後看,「你為什麼罵人?」

「嗯?我什麼時候罵人了」關澤伸手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你剛才跟後面那個人伸中指了。」陸騰很認真地看著他。

「誰告訴你伸中指是罵人的」關澤笑笑,「是打招呼。」

「騙小孩兒的人下輩子會變成大蒜泥!」

關澤愣了愣,轉過頭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陸騰:「你哪兒聽來的亂七八糟啊。」

「你自己說的啊。」

「我說的麼?」關澤想了想,完全沒印象,以後逗小孩兒真不能太隨便,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是罵人了,你別學。早上我著急過來陪你,那人在我前邊兒故意慢吞吞地蹭,害我差點兒沒買著餃子。」

「那下次你碰到他,也在他前面蹭!」

下次?關澤樂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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