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關總監包治牙疼
關澤早上接了個寧娟的電話,寧娟打算用手頭的錢開個店,讓他幫著打聽一下門面的事,打完這個電話,開車出門的時候比平時晚了快十分鐘。
他在路口沒有看到林耀的小夏利,等紅燈的時間都比平時顯得漫長了,一想到林耀喜滋滋地放下車窗衝他喊「關總早」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笑,這孩子真挺有意思。
關澤有時候挺奇怪,林耀明明是個心裡有不少事兒的人,卻總是能保持這種傻樂傻樂的狀態。
他一路開得挺快,開進公司停車場的時候看到林耀正低著頭往電梯走,車開到身邊了林耀都沒抬頭。
關澤按了一下喇叭。
林耀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蹦了一下,抬起了頭。
關澤看到了他瞪得挺圓的眼睛和臉上的口罩,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眼花,又認真看了一眼,確定了林耀的確是戴著口罩,還是Hello Kitty的。
「你……」他咬牙忍著笑,指了指口罩,「幹嘛呢?」
「關總早。」林耀沒有回答問題,手抬起來摸在了口罩上,像是想摘掉,又像是想擋著上面粉色的Kitty貓,猶豫了半天最後乾脆把兩隻手都抬起來捂在了臉上,「我感冒了。」
關澤在他抬手的瞬間看到了他左臉上的紅斑,立刻確定他不是感冒,這小子牙疼還能把臉疼成花斑的?
「手拿開,」關澤指了指他的臉,「破了還是怎麼了?」
林耀捂著臉的姿勢保持了幾秒鐘,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放下了手:「破皮兒了。」
「怎麼弄的?」關澤很吃驚,盯著林耀的臉,看上去有點兒慘,又紅又腫,有些地方還破了皮,傷痕被他白皙的皮膚襯得很明顯。
「沒事兒。」林耀悶悶地說了一句。
後面有車進來,關澤回頭看了一眼,又指了指林耀:「在這兒等我。」
等他把車停好了走回來的時候,林耀還站在原地低著腦袋看自己的鞋。
「怎麼弄的啊?」關澤過去拍了他一下,往電梯走。
「別提了,」林耀一想到這事兒就牙癢癢,造反的智齒跟著就一陣疼,「我昨天牙疼,一朋友跟我說弄點大蒜泥……」
關澤愣了愣,轉過頭看著林耀,他有點兒不能相信:「等等,你把大蒜泥塗臉上了?」
「不是塗臉上麼?當時我臉都疼腫了……」林耀很茫然地反問了一句,接著就是一愣,然後很悲痛地壓著嗓子喊了一聲,「我靠,不是塗臉上嗎?」
「誰告訴你要塗臉上了?」關澤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說的話,無論哪句都沒有塗臉上的意思,這孩子是怎麼得出這麼個結論的?
電梯門打開了,林耀做了個領導先行的手勢,關澤進去之後他跟著走進去,手扶著牆,非常想用自己腦門撞著去按樓層按鍵:「……沒有人讓我塗臉上,是我自己……我的理解能力可能因為牙疼……喪失了?」
關澤從這孩子的思維相當神奇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之後,實在忍不住,他抬手擋了一下自己的臉:「不好意思,我想笑。」
「沒關係,笑吧,」林耀扭頭看了他一眼,很無奈地靠在牆上,「這事兒要擱別人身上,我早笑得天崩地裂了。」
林耀這一扭頭,正好把又是水泡又是紅斑的左臉展現在了關澤眼前。
關澤一邊兒覺得不忍心,一邊兒又覺得實在是太可樂了,只好偏過頭對著牆,笑了一會沒控制好,笑出了聲兒。
「哎,對不起。」他有點兒抱歉地看了一眼林耀,拚命地把想繼續笑的衝動壓下去,「你得擦點兒藥,這估計都得破皮兒。」
「謝謝。」林耀歎了口氣,這是關澤第二次在電梯裡因為他而笑得無法控制,他覺得自己以後再也沒必要在關澤面前保持形象了,形象這種神奇的東西,在他身上已經粉身碎骨。
「牙還疼麼?」出電梯的時候關澤終於把笑壓了下去。
「疼,」林耀蔫蔫兒地跟在他身後,「吃了消炎藥也沒用。」
「吃那個沒用,過會兒到我辦公室來吧。」關澤扔下這句話就轉身拐進了市場部那邊的走廊。
「啊?」林耀在前臺站了很長時間,看著關澤推開市場部的大玻璃門進去之後才回過神來。
關澤讓他去辦公室?去關澤的辦公室?
神哪!
林耀瞬間覺得自己牙不疼了,心裡排山倒海地颳過各種畫面,關澤的辦公室哎!這是老天抽風了嗎!
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了捂鼻子,摸到了臉上的口罩之後才發現前臺的小姑娘一直趴在桌上咬著支筆朝他樂呢,還好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右臉。
「林耀,你的口罩好可愛,」小姑娘笑嘻嘻地對他勾了勾手指,「拿過來給姐姐看看,男生居然也會戴這樣的口罩出門啊。」
「感冒呢。」林耀跟逃似的跑進了設計部。
進了設計部辦公室之後,林耀悲哀地發現,他想化身成為一棵綠植的夢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他光從門口走到自己座位上就用了差不多五分鐘,所有的同事都圍了過來,先是觀摩他的Hello Kitty,然後是傷口,先是嘖嘖嘖地表示同情,轉臉就趴在桌上笑得停不下來。
「你們這樣是不對的,」林耀手裡抓著口罩,在自己電腦前坐下,「公開地一點兒不帶遮掩的把你們的歡樂建立在全辦公室年紀最小的人的痛苦上……」
「林耀啊,」江一飛過來扳著他的椅子把他轉過去,「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快閉嘴!」林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當心我糊你一臉大蒜泥!」
這話一出來,辦公室裡的人又笑成了一片,林耀很無奈地站起來:「算了,你們慢慢笑。」
去市場部找關澤是件讓人興奮的事,不過如何頂著這張大花臉穿過市場部的辦公區是個大問題,林耀在桌上找了半天,找到了一本設計部訂的廣告設計的什麼雜誌。
於是他舉著這本雜誌出發了。
市場部幾個人還在吃早餐,幾個在打電話,還有幾個在打掃衛生,林耀胡亂地跟人打了幾個招呼,一路小跑從兩排辦公桌中間穿過,舉著雜誌跑到了關澤的辦公室前。
辦公室門開著,關澤正站在窗前接電話,應該是客戶的電話,他臉上帶著很公式化的笑容,不過就是這樣的笑容,也看得林耀想往門框上靠一下。
關澤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去。
林耀進了辦公室,坐在沙發上,關澤還在打電話,沒太注意他,他有些肆無忌憚地盯著關澤上上下下地看著,跟搜身似的一點兒細節也不放過,他甚至從關澤沒繫釦子的襯衫領口往裡瞄了瞄,看到關澤脖子上掛著一顆黑色的石頭。
很性感。
「過來,」關澤打完電話之後看了一眼林耀,坐到自己椅子上拉開了抽屜,「吃這個。」
林耀趕緊收回自己還瞪著關澤腿的目光,站起來走到了桌子前,看到關澤從抽屜裡拿出了個小藥瓶遞了過來,他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寫的倒是中國字,不過湊一塊兒他半天都沒唸順溜:「這什麼藥?」
「你不是牙疼麼?」關澤靠在椅子上,枕著自己的胳膊,胸口的襯衫被拉開了一條小縫隙。
林耀很快地掃了一眼,嚥了嚥唾沫:「謝謝關總,您還在辦公室備著牙疼藥呢?」
「之前給我兒子買的。」
「……哦,」林耀正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接著就看到關澤嘴角邊挑著的笑容,他實在是因為牙疼連生氣的力氣都攢不足了,只能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我是不是得謝謝爸爸啊。」
「不用謝,去吃藥吧。」關澤笑著揮了揮手。
林耀捧著小藥瓶,倒了杯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晃著瓶子看了看裡面的藥片兒,還有不少,嗯,可以吃。
如果藥沒幾片兒了他就不打算吃了,中午去藥店買瓶一樣的就行,這瓶就留著做紀念。
「花臉貓,」江一飛在一邊看著他樂,「中午給你加一份粥吧,你這包子臉也吃不了什麼硬東西吧?」
「不用,我軟東西也吃不下,我現在嘴都沒法完全合攏,喝水我都嫌刮得我牙肉疼。」林耀托著腮,盯著電腦,打算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以期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從早上到下午下班,林耀就去了兩趟廁所,飯沒吃,咖啡更不可能去喝了,下午下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向綠色植物的轉化。
不過等他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班的時候,驚訝地發現牙疼已經減輕了很多,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腫也沒有那麼明顯了,這個發現讓他忍不住站起來原地蹦了好幾下,又拿出關澤給他的那瓶藥吃了兩顆,真不愧是關澤的藥,效果真棒!
不過牙疼雖然好些了,但臉上像是被人揍了一頓似的傷卻沒有什麼變化,回到家的時候老媽是尖叫著撲過來的,摟著他就要哭:「這是怎麼了啊兒子,撞車了嗎!我是媽媽啊!」
「沒撞沒撞,我知道妳是我媽,我沒失憶,」林耀摟著老媽安慰著,看到了坐在沙發上喝茶的老爸,於是又補充了一句,「我還知道喝茶那位是我爸。」
「不記得他沒事兒,記得我就行,」老媽捧著他的臉,「這怎麼弄的啊?」
「我昨天牙疼,弄了點蒜泥塗臉上了,燒的。」林耀把老媽按到沙發上坐下,「不過現在牙不疼了,臉也不疼,也沒失憶,別擔心。」
「牙疼往臉上塗蒜泥?」老爸放下茶杯轉過臉,看了他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遺傳你媽遺傳得真好。」
「我怎麼啦!」老媽推了老爸一把。
「妳不是用傷濕止痛的那什麼膏藥往傷口上貼麼?小傷弄成大口子,」老爸搖搖頭,「還好我有倆兒子,林宗沒隨妳真是萬幸。」
老媽跟老爸就哪個兒子隨誰,哪個更傻開始爭論,沒人再管林耀的臉和牙,他趁機溜回了自己房間。
進了屋第一件事就是給橫刀打了個電話:「大俠,你害死我了!」
「怎麼了?」橫刀聲音有點兒懶,聽上去很性感。
「那個蒜泥,是弄在牙上麼?」林耀還是想從這方子的提供者嘴裡聽聽正確答案。
「你弄哪兒了?」橫刀很平靜地問。
「臉上。」林耀回答。
「有創意,沒想到笑姐還有這麼二的狀態。」橫刀笑了笑,「那你用蒜泥敷完臉,牙還疼嗎?」
「吃了一種什麼藥,好多了,現在就還有點兒脹,不是太疼了。」林耀摸出藥瓶子又瞅了瞅。
「這麼管用。」
「廢話,這是關總給我的,心理作用它也必須得管用,你說對不對!」
「嗯,對。」
林耀跟橫刀聊了一會兒,覺得心情不錯,於是看了看日曆:「刀大俠啊,這兩天兒有空沒,出來吃飯吧。」
橫刀沒說話,停了好半天才問:「哪天?」
「後天吧,週末,我估計後天我牙不疼了,」林耀從桌上拿起老媽給他的那張鑽石卡,「我請你吃頓高端的。」
「你臉能見人嗎?」橫刀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臉啊……」林耀摸了摸自己正在蛻皮的左臉,「沒事兒,見你不用要臉了。」
橫刀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行吧,聽你的,不過有句話咱們得先說好。」
「說。」
「吃完了飯才准走,誰半道走的誰牙疼一個月。」
掛掉電話之後,關澤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有點兒犯愁,他答應過林耀去吃飯的事,不過他沒想這麼早,他是想拖一段時間,讓林耀自己能反應過來,沒成想這孩子腦子就一根筋,這麼長時間居然沒有一點兒覺察。
真不知道他是傻呢還是太單純。
關澤無法預測林耀跟他見面的場面,以林耀的性格,也許會說你大爺?或者什麼也不說就那麼忍著?
還是會衝過來跟他打一架?
關澤搖搖頭:算了,到時見招拆招吧。
他去洗了個澡,打開冰箱開始找可以吃的東西,沒翻兩下,聽到手機在響。
這個機器貓的鈴聲屬於寧娟,他沒有專門設置,那天寧娟拿著他手機玩了一會兒,還給他的時候鈴聲就變成了這個。
「想在你生活裡有些只屬於我的東西,哪怕只是一個鈴聲呢。」寧娟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很開心,不過眼神裡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東西。
那個眼神讓關澤覺得壓抑。
他拿了塊餅乾,過去接起了電話:「娟兒啊。」
「嗯,我在你樓下,是我上去還是你下來啊?」寧娟還跟以前一樣,不會問他的意見,只會給他限定答案的選擇題。
「我下去。」關澤沒再多問,他知道寧娟肯定是要跟他出去吃飯。
其實寧娟更希望的是在他家給他做一頓,寧娟的廚藝相當高,說實話,關澤很喜歡吃她做的菜。
但是,在他的家裡,寧娟在廚房裡像個主人一樣地忙碌著,這種場景會讓他不自在。
他不是個孤僻的人,但這麼多年的經歷讓他不習慣自己的空間裡再有別的人,無論是誰,都會讓他有不安全的感覺。
「去吃大排檔吧,」寧娟站在樓下的花壇邊,看到他出來,很自然地走過來跟他並排往停車位走,「怎麼穿這麼正式?」
關澤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下班剛到家,沒換呢,要我回去換麼?」
「挺好的,我喜歡看你穿襯衫。」寧娟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以前你穿T恤牛仔褲的時候我總在想,如果穿上襯衫西裝什麼的是什麼樣,一定很帥。」
關澤笑了笑沒說話。
以前?寧娟懷念著的過去,卻是他再也不願意回想的。
跟寧娟吃飯很累,她話並不多,但那種很自然的親暱讓關澤有些吃不消。
也許是因為之前兩人在一起像兄妹一樣生活了很多年,讓寧娟的這些小動作已經成為了習慣,對於關澤來說,這一切現在都是壓力。
「那個小朋友,現在上小學了吧?」寧娟吃著烤串問了一句。
「嗯,一年級,」關澤挽著襯衫袖子拿著一個雞翅,「挺淘氣的。」
「週末我們帶他去遊樂場吧,」寧娟說得很自然,「之前一直聽你說,現在回來了,就想見見。」
「再說吧。」關澤沒有正面回答,週末他的確是打算帶陸騰出去玩,但沒想過和寧娟一塊兒,他也很清楚寧娟並不是真的想見陸騰。
「關澤,這些年你一直一個人嗎?」
「嗯。」
「之前問你,你說沒有,還以為你騙我呢。」寧娟拿過可樂罐子晃了晃。
關澤站起來去小攤的冰櫃裡又給她拿了一罐:「這有什麼好騙的。」
「為什麼不找一個?」
「等妳找了吧。」關澤有些心不在焉,順嘴說了一句。
不過說完他就後悔了,寧娟臉上的表情有些凝固。
關澤知道她的反應不只是因為這句話表明了自己不願意跟她在一起,更是戳在了她的痛處上。
她是個瘸子,一個快三十歲的瘸子。
「對不起。」關澤放下手裡的雞翅,在她手上握了握。
「對不起什麼啊?」寧娟很快換上了笑臉,「快吃,我叫了這麼多呢,打包回去就不好吃了。」
吃完這頓大排檔,寧娟心情明顯沒有之前好,也沒再像以往那樣要求散散步,關澤說送她回去的時候,她點了點頭。
關澤回到家立刻把身上的衣服全脫了,洗完澡之後光著在陽臺站了很長時間,打了三個噴嚏之後才回到了屋裡。
這頓飯吃的太辛苦了,他閉上眼睛,他都不明白這樣微妙的累人關係,寧娟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
手機上有一條短信,林耀半小時之前發來的,問他臉上被大蒜泥燒破皮兒的地方有沒有什麼特效方法能緩解。
關澤想到今天林耀的花斑臉和他那個口罩就忍不住又想笑,這倒楣孩子是怎麼長大的?
他回了一條信息:【不用管,過幾天就好了的。】
【我剛又照了一下鏡子,按這恢復的速度,請你吃飯的時候肯定還是花的,我怕嚇著你。】林耀很快又回了過來。
關澤忍著笑又回了一條:【沒事兒,我不嚇著你就不錯了。】
林耀不知道橫刀這條短信是什麼意思,也沒多想,老爸告訴他臉上的傷可以塗點蘆薈,他興沖沖地去陽臺上切了兩片蘆薈葉子剖成兩半貼在了臉上。
然後就那麼側躺著睡著了。
早上醒過來的時候蘆薈葉子都貼在床單上被他壓成了小薄片兒。
臉似乎是在好轉了,不過相比臉上的傷來說,牙疼已經很明顯地減輕,這讓林耀覺得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不用給敵人畫地圖當叛徒了,這種感覺真美好。
林耀對著鏡子擺了個POSE,樂滋滋地喊了一聲:「賜予我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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