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承勳好久沒睡得這麼甜過了。

一如方銘彥所猜測的,他的確是個家世背景雄厚的富家子。

但,方銘彥所想像不到的是,關承勳的家世雖然好,他卻從來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暖。

最初,雙親的結合只是出於門當戶對及商業上的考量,他的父親對於另一半根本沒有任何愛意,雙方結婚許久仍是相敬如賓。

據聞結婚不到一年,父親就在外頭有了其他女人。

母親的身體從小就很不好,勉強生出關承勳之後,就一直小病不斷,最後被一場感冒引起的併發症奪走性命,當時關承勳才八歲而已。

母親過世後,根據事先立好的遺囑,在她名下的財產全都由年幼的關承勳繼承了,那是一筆足以令任何人眼紅的龐大遺產。

或許出於愧疚,也有部分繼承權的父親沒有拿走一毛錢,在關承勳成年前一直幫他管理,反倒是關承勳長大成人後,曉得自己對企業管理沒有任何興趣,所以選擇當一名純股東,公司則甩手交由父親繼續掌控。

母親過世一年後,父親在外頭的愛人就入主了關家,正式成為他續弦的太太。她是一個既精明又美艷的女人,也為關家生了一個男孩子,只小了關承勳兩歲。

雖然關承勳的母親早逝,但他畢竟是正妻的兒子,明面上關氏企業的第一繼承人,不然想像他的繼母會有多麼不待見他,父親又是個聽不得枕邊風的男人,所以過沒多久,關承勳被人送到鄉下給祖母照顧,從此很少跟父親見到面。

他是正妻的兒子,卻從小就不獲重視,沒有感受到家庭溫暖,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自然而然培養出一種對任何事物都很冷漠看淡的性子,加上他下意識地排斥他人的親近,就更加沒有人樂意和他接觸,就連祖母也毫無辦法,而他也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對外界沒有任何興趣。

當扶養他的祖母過世,被父親重新接回身邊生活時,關承勳已經十三歲了。

此時他的性子已經清冷得不像是一名孩子,父親雖然有些憂心他的性格發展似乎偏了方向,卻礙於身旁的繼母,無法給予他多一點心靈層面的關注,只能變相地在物質生活上盡量滿足他。

從外人的眼光來看,可以用「悲慘」兩字來形容的童年,關承勳卻從沒有怨懟過任何人,因為他根本不在乎。

八歲時生母過世,隔了一年繼母過門, 之後被送往鄉下……一連串的遭遇,啟動了他內心「不在乎就不會受傷」的自我防衛機制,假如沒有碰觸到相機,他或許會變成一個有自閉傾向的孩童,而相機碰巧地成為他不至於脫離現實世界的一道橋梁。每當他透過相機鏡頭,就能感覺到這世界還是有很多其他美好的事物。

直到某一天,一人一機,疏離人群卻不寂寞的世界,被某人毛毛躁躁地硬闖了進來,變得更加多彩多姿。

而那人,就是方銘彥。

起初,被人莫名其妙地仇視的關承勳也是一頭霧水,可惜就算不想搭理,方銘彥也會鬧得他不得不給予一些除了漠視之外的回應,然而,感到些微厭煩的同時,他也不禁生出一絲好奇心,疑惑自己是哪裡礙著方銘彥的眼了。

不知不覺間,方銘彥成了第一個闖入他視線內的人。

誰也不曉得理由地,雙方就這樣互相對峙了將近一年,結果,在一次兩人出現最激烈的衝突之後,答案終於揭曉。

方銘彥對關承勳的感覺,不但不是厭惡,反而是喜歡。

是的,喜歡、好感、好意……關承勳無法理解的情感,全被方銘彥一股腦兒地扔了過來。

第一次被人說喜歡,第一次被人猛烈地追求,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關心,第一次被人強吻,第一次見到人會心跳加速……

面對一名原本互看不順眼的少年排山倒海式的猛烈追求,關承勳下意識的選擇就是逃避,但方銘彥毫不氣餒,甚至彷彿已經掌握住他的弱點般,攻勢凌厲地令他毫無招架的餘地。

俗話說「烈女怕纏郎」,也或許關承勳寂寞久了,面對另一人真心施予的關心,令他的抵抗力越來越弱,最後終於淪陷下去。

一旦獲得,最害怕的就是再度失去。

當徹底佔有了戀人的身子後,關承勳突然有一種自己不再是孤獨一人的美好感受,但,清冷的心境一旦打破後,他的內心也無法避免地逐漸滋生種種不安、懷疑及恐懼之類的負面情緒,而方銘彥也像是能理解他的害怕似地,小心翼翼地圍繞著他打轉,一言一行都顧慮到他的感受,使得關承勳越來越離不開他,從他身上獲得從來沒得到過的溫暖。

遇見他後,關承勳只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好幸福、好幸福,甚至開始覺得,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只要有方銘彥這個人永遠陪在自己身邊,那就足夠了。

即便戀人失憶了,關承勳也沒想過要放棄,始終認為方銘彥總有一天會再度接納自己,沒有任何事物可以令他們分開。

關承勳從來都不曉得自己的情感也能變得如此熾熱及執著,若失去了那人,他真不知自己會失去理智地做出什麼事來。

「唔……」

關承勳微微睜開眼縫,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戀人溫暖的軀體。

修長的手指在枕邊來回摸索,卻撲了個空。

枕邊出乎意料地早已冰冷,關承勳瞬間睜大了眼睛。

「……彥彥?」

 

****

 

望著火車窗口外不住往後倒退的風景,方銘彥輕輕嘆了口氣。

「唔!」

想舒展一下身子,卻渾身痠痛地差點直不起腰來,方銘彥不禁悶哼一聲,內心開始狂抱怨。

昨天真是瘋了!方銘彥難為情地心想,陪那傢伙在床上胡來了一整天,害得今早想下床時,差點腿軟地坐倒在地板上。

已經忘記自己在床上昏迷過去幾次,方銘彥只曉得繼續留在那個變態的身邊,總有一天會死在那張床上。

回想起那人極盡纏綿地舔弄自己的情景,方銘彥忍不住羞紅了臉,深深低下頭來。一早清醒過來,發現男人的那根玩意兒還插在自己體內,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的方銘彥差點尖叫出聲,幸好他很快便恢復記憶,才沒有弄出聲響吵醒男人。

雙腿踏在冰涼的地板上時,大腿根部仍不住微微顫抖,過了足足五分鐘,方銘彥才有力氣站起身來,進入浴室。

洗完臉後,方銘彥透過鏡子注視著仍殘留一絲激情餘韻的自身臉龐,差點認不出那真的是自己。

眼神明亮無比,臉頰浮現一層薄薄的紅暈,嘴唇被男人啃咬得又紅又腫,眼角眉梢透出一股饜足過後的慵懶風情……完全不是一個剛被「強姦」的人該露出的表情,方銘彥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自己的確很享受過程,沒有立場繼續冒充受害者。

但,接下來該怎麼辦?就這樣順水推舟地和關承勳交往嗎?

一思及此,方銘彥還是覺得很彆扭,畢竟在昨天之前,他對關承勳的觀感仍然處於「厭惡」的狀態,心態一下子難以轉換過來。

上過床後就愛上對方,這比童話故事還不現實。

該怎麼辦才好呢?方銘彥突然覺得很難面對這種情景,昨天會和關承勳上床,完全是一時昏了頭,加上剛和女友分手,才會自暴自棄地答應下來。等清醒過後,方銘彥除了後悔還是後悔,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和他相處下去才好。

身體不排斥男人的碰觸,這說明自己或許沒那麼討厭對方,但要方銘彥瞬間轉換心思,開始和男人愛來愛去,他還是覺得很不習慣。

煩惱到最後,方銘彥決定逃跑。

留下一張寫著「對不起,讓我獨自冷靜幾天。」的紙條後,方銘彥沒有拿走任何東西,懷中只揣了一只裝著全部財產的皮夾,便離開了兩人同居的公寓。

近乎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方銘彥第一個念頭便是回去位於南部鄉下的老家。

算一算時間,自從上來北部念高中、加上失憶的那三年,他已經將近五年沒見到母親了吧。不曉得老媽見到自己,會不會認不出人來呢?方銘彥不無惡趣味地心想。

果不其然,一踏進家門,正在打掃客廳的母親就嚇得掉了手中的抹布,然後迎上前來,劈哩啪啦地開始一頓嘮叨:「你要回來怎麼沒早點說?害我什麼都沒準備!吃過早餐了嗎?你好像變瘦了一點,到底有沒有正常吃飯啊?最近過得好不好啊?很久沒接到你的聯絡電話,害我有點擔心。中午想吃什麼?看你瘦得這樣,我等一下燉一鍋補湯,你要全部喝光……」

「老媽,妳口不渴嗎?」方銘彥無奈地打斷她的話,雖然很懷念母親的囉嗦,卻不代表自己的耳朵就受得了疲勞轟炸。

李秀蘭凝視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回來就好,一大早搭車過來累不累啊?」

「累死了,我想回房先補眠一下。」方銘彥輕輕打了個呵欠,被男人折磨一整晚確實是累了。

「嗯,快去睡吧,睡飽一點再下來。」李秀蘭不忍心見他一臉疲倦,連聲催促他上樓休息。

方銘彥點了點頭,獨自爬上樓梯前往二樓的房間,因此錯過母親在背後的小聲嘮叨。

「奇怪,這次怎麼只有兒子一個人回來?難道是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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