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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青年

陳玉堅信半夜是一天中最詭異的時刻,尤其此時他還在墓裡,和一個……一具栩栩如生的屍體面對面。是的,屍體,陳玉嚇得半天不動之後,終於確定,此君不是活人,雖然他的眼睛是睜開的,是有神的!

但是沒有人能做到這麼久,連眼睫毛都一動不動。

而且就在剛剛,他忍不住好奇,當然不確定一番他心裡實在不安,用手電筒戳了戳這個人的心臟。同時心裡不住念叨著,雖然這屍體身材不錯面目俊美,但是他真沒有褻屍的意思。

沒有丁點心跳。

陳玉鬆了口氣,大著膽子又端詳了一下,這屍體保存的堪稱完美,比他這個兩天沒洗澡的大活人還新鮮,就連充滿了恨意和殺氣的眼神都被定格下來。看著他的眼神,陳玉就判斷得出,這個人活著的時候,一定是個非常冷漠的人。

陳玉因為短短時間內,經歷的恐懼太多,已經有些麻木了。在被莫名危險包圍的時候,他還有心情觀察到,這具屍體的兩隻手都戴了暗金色的指環。更奇異的是,他的右手上握著一把金色的權杖。

那權杖短小精緻,金黃的色澤,在手電筒的光下,甚至能看清權杖上古樸奇特的圖案,有鷹有魚,還有笑著的人面。

陳玉的心裡忽然癢癢的,覺得那黃金權杖異樣可愛誘人,想拿在手裡。光看著造型和材質已經是無價之寶,再結合這古墓的年代,不知道會是什麼價值。陳玉不禁苦笑了,原來再怎麼遠離這一行,他骨子裡還是有著盜墓者的性情的。不過,他倒真不是為了錢,陳玉單純的是覺得那權杖巧奪天工,想收藏起來。

猶豫了一會兒,陳玉覺得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未知數,先拿上來看看再說。便忍著寒冷,趴在水晶棺邊上,朝著那金杖伸出手。

嘴裡喃喃念叨著:「這位大哥,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留著無用,不如送我當個紀念品吧。」

陳玉的手很白,當他伸到水晶棺裡的時候更有一種白得透明的詭異感覺。他忽然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對,為什麼他想要權杖?別的不敢說,價值連城的古董他見的多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收不回彷彿有自己意識的手,也沒有看到屍體的眼睛一直牢牢地憤怒地盯著他。

這時候,陳玉身後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鳴叫,在這只有手電筒光的墓室裡,更加毛骨悚然。陳玉一個激靈,醒過神來,這個時候,他的手已經觸到了權杖。

接著陳玉感覺到臉上冷風撲面而來,一隻黑色的巨大鳥兒落到了水晶棺上,看模樣,是隻烏鴉。陳玉目瞪口呆的看著這隻出現在古墓裡的烏鴉,烏鴉也歪著頭,瞪著又圓又黑的眼睛看著他,帶著興奮、饑餓和嘲笑。

陳玉確定自己因為長時間在墓裡,出現了幻覺,誰來讓這隻表情豐富的大烏鴉消失啊啊啊!陳玉顫抖著將手裡的槍瞄準了烏鴉,抖了幾次,最後卻又放了下來,反常即妖,他偶爾聽自家老頭子說過,在墓裡遇到的動物都帶著幾分邪氣,尤其是黑貓,黑鴉,狐狸等。

黑鴉又刺耳地鳴叫一聲,忽然箭一般撲向陳玉伸向棺裡的左手,在陳玉完全來不及躲閃時,狠狠啄了一口,然後又飛了起來,直撲進黑暗裡。

陳玉恨地牙癢癢,但是現在已經沒空顧及那頭畜牲了,因為他手背上的血滴到了水晶棺上,其中一滴還落到屍體胳膊上。生人的血,最容易引起屍變。

陳玉發現水晶棺四壁上忽然出現許多黑色字體,只能略微看出是一種很古老的文字。而幾血滴落在字體上時,那字體似乎動起來一樣,往平躺的人身上流去。細看,才知道這水晶棺上刻著的那些字體都是連著的,像是血液的通道一般,終點就是躺在棺裡的人。

然後他發現,這位墓主的眼睛在動了,還有手指也在微微地動!

完了!陳玉放開黃金權杖,往回收手,然後轉身就跑。相對於平時,他的動作已經夠迅速敏捷。

然而陳玉半步都沒有跑出去,因為一隻冰冷的手已經扼在他脖子上。

陳玉木著腦袋慢慢轉過頭,近距離看著有著身體接觸的第一隻粽子,剛剛還覺得俊美的臉正冷冰冰地在幾寸遠的地方看著他,沒有表情。

陳玉覺得心臟狂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絕望地看著這隻就要啃咬食物的粽子。到現在為止,他連這隻粽子種類都沒分清。屍體進入養屍地後,若過一段時間,全身長白毛,就是『白殭』;白殭吸血後,白毛蛻變成黑毛,就成了『黑殭屍』;這兩種都是好對付的,再往下的跳屍、旱魃、血屍等就變得兇殘猙獰;不過,傳說最厲害可怕的一種,已經近似成魔。

然而青年並沒有動,只是打量著陳玉,眼裡帶著厭惡和不耐煩,完全沒有進食的意思。

陳玉似乎又看到了生還的希望,結結巴巴委曲求全地說道:「喂,這位粽子大哥,小弟身單力薄,沒有多少肉,吃起來也不香……呃,其實外面正好有只合你口味的真的!」說著還從臉上擠出個特別扭曲難看的笑。

青年漆黑的眼淡淡地看過來,裡面有著不屬於人類的冷漠和殘忍,他一隻手將陳玉拎小雞似地拎了起來,手指慢慢握緊。看來吃不吃陳玉,和是否置陳玉於死地,是兩件事。

陳玉藏在身後的兩隻手終於翻到了背包裡的黑驢蹄子,眼睛開始翻白的時候,猛然將黑驢蹄子往這青年嘴裡塞去。

青年的眉毛似乎動了動,輕而易舉地用力抓住他的手,陳玉覺得自己的手快斷了。然後青年忽然鬆了力道,拉過他還滴血的手,舔了舔。

陳玉覺得似乎有尖牙劃過手上的皮膚,就要撕開血肉和骨頭,然後開始吞噬。要……要開槍嗎?他無比痛苦地抉擇著。

此時,青年卻一把將陳玉扔到地上,說了兩個字:「衣服。」

「啊?」陳玉半天才反應過來,青年雖然對自己赤身裸體一直大大方方,卻也不是從原始社會來的,他要陳玉的衣服,像是那本來就是他的。

陳玉不敢反駁,將襯衫長褲扒了下來,扔給青年。這會兒陳玉幾乎一絲不掛,全身上下如同暗夜裡上好的白瓷。本來就凍得瑟瑟發抖,現在全身都快沒知覺了。果然他剛剛不該瞄了好幾眼青年的裸體的!

見青年黑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的內褲,他淚流滿面了:「我包裡有替換的!你等等!」

陳玉將沒有穿過的內褲拿了一條出來,又欣喜地看到自己背包裡其實還有一套睡衣,忙扒出來自己穿了。陳玉把背包收拾好的時候,抬眼便看到一隻手已經伸到自己的心口。雖然不可能,他就是覺得如果那手再往前,自己一定會被穿透心臟而死的。

他的心臟驀地縮緊,想都沒想就大叫起來:「你不能這樣!好歹是我讓你醒過來的,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跟別人說你是無間道粽子!」這青年剛剛說話了,不管他是什麼,粽子也好,其他東西也罷,這代表著他是有思考能力的。那麼是不是要試試,向他示好,看看有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那隻手停了下來,但是並沒有撤回去,黑髮青年帶著微微迷惑的眼神,顯然在猶豫。

這個時候,陳玉對面的門動了,就是陳玉聽到裡面有動靜沒敢開的那扇門。

青年眼神一寒,單手輕易地拎起陳玉躲到一個銅鼎後面,陳玉配合地熄了手電筒。緊接著,一個東西塞到嘴裡,苦澀怪異,讓他一直犯噁心。

媽的!這好像是我的黑驢蹄子……嘴裡苦澀,身後貼著青年跟貼在冰塊上一樣,這到底有沒有點人氣!陳玉邊在心裡詛咒著,邊忍著噁心,轉移注意力,看著外面。

門開了之後,便是一陣腳步聲,顯然不是一個人。接著,有人說道:「趙哥,就是這裡?怎麼這麼小,還沒有剛剛那個墓室大?」

「是這裡!」另外一個聲音肯定道,說著,還加快了腳步往水晶棺過來。

陳玉一愣,這聲音耳熟到怪異,等到那人走近了水晶棺,藉著他手裡的照明燈,陳玉看到了那人長相,居然是熟人。

要說他父親手底下的夥計,他都認得出來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個人他絕對認識。陳家老爹倒斗一輩子,只帶了三個得意弟子,大徒弟沈睿,二徒弟趙離,三徒弟季小春。

來的這個人便是二徒弟趙離,雖然比不上以後會繼承陳老爹生意的大徒弟沈睿,在他們陳家也是備受重視的。

陳玉一陣欣喜,難道父親居然在倒這個斗?真是太巧了,說不定自己有救了。然後他試著動了動,脖子上的胳膊似乎是鐵鑄的一般,半點都動不了。

只能著急地看著趙離,然後他看到趙離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趙離身邊的人顯然也看到了,忙問道:「趙哥,怎麼了?什麼棺材,連件明器也沒有!這回去可怎麼跟老大交代啊!」

趙離喃喃說道:「怎麼會,明明之前不該有人進來,明明是我的!」說到後面,臉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了。

他身邊那夥計也嚇了一跳,這會兒也不敢抱怨,說道:「二少也別有壓力,咱們老大一向看重您,肯定不會怪您的,況且您之前不是說先瞞著老大,到時候給他個驚喜嗎?」

趙離閉了閉眼,臉色雖然慘白,但是情緒已經控制住了,他抬眼看向旁邊的夥計,微笑道:「這個你不用發愁,到時候我自然會有交代。長海啊,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

那夥計被趙離這麼一說,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哪裡,都是二少手腕高明,單是我,哪裡能到這裡……你——」這叫長海的人說到一半已經變了臉色,低下頭看著心口多出來的匕首,又抬頭驚怒地看著趙離。

他沒有機會再說什麼,趙離一腳踹開他的屍體,轉身往門外走去。他走出去之後,門又轟然關上。

同樣震驚的還有陳玉,這都是什麼情況?趙離難道對父親有異心?那父親會不會有危險,陳玉臉上帶了擔憂。

他身後的青年見人走了,一推陳玉。陳玉打了個趔趄,忙扶著青銅鼎站穩,轉頭就準備罵人。看到那雙漆黑的但是黑暗裡居然閃著些金光的眼,他猛然住了嘴。

現在他的小命似乎還在粽子手裡,陳玉乾咳了兩聲,看了看人家手裡拿地比他還順手的黑驢蹄子,心裡又開始罵馬文青從哪裡找的西貝貨。絕望地想道,難道真要硬拼?這哪裡有勝算……

「你走吧,別說見過我。」青年淡淡說道。

陳玉喜極而泣地看向他,啊,老天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忙不迭地說道:「你放心,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青年皺了皺眉,沒有再搭理他,轉身去看青銅鼎。陳玉小心地瞄了他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己真的暫時安全了。便打開手電筒準備看看剛剛那倒楣夥計還活著沒,說不定能問出點什麼。

結果手電筒往剛才那人落地的方向一照,地上空空的只有副骨頭架子。

陳玉心裡一驚,他剛到這屋裡的時候是察看過墓室四周的,絕對沒有骨頭,難道,剛剛的人已經成了這個樣子?這墓室裡真有食人血肉的鬼怪?

青年正從青銅鼎裡拎起那隻烏鴉,烏鴉親暱地用頭磨蹭青年的胳膊。

聽到陳玉的吸氣聲,他掃了一眼說道:「你最好別過去,那骨頭上現在全是銀盤蠱,那東西對血最敏感。」

陳玉趕緊停住腳,這才看清,那白骨上纏著絲絲的白線,白線還不斷快速移動著。陳玉那種噁心的感覺又上來了,這都是什麼玩意兒?!一轉眼就將血肉吃了個乾淨?

然後陳玉發現那銀絲似乎還有些在空中,直到……墓頂?陳玉打了個寒顫,剛進屋時看到的墓頂的白髮原來都是這種銀盤蠱。

手電筒掃過,只有青年站立的地方,墓頂方圓一米都沒有銀絲。且青年走動的時候,這東西像是能感知一般,如潮水一樣往遠離青年的地方跑去,活像被人欺負的小孩。

那麼剛才自己被烏鴉啄出傷口而沒有被銀盤蠱吸食,僅僅是因為自己離青年粽子比較近?

陳玉小心地往青年的方向挪了一步,青年根本沒再搭理他,在陳玉眼巴巴的注視下,直接往石門走去。那石門外,正是追陳玉的粽子在不屈不捨地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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