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嘿……商家……」
不只戰無絕面露猙獰之色,言承飛亦是冷笑不已。
「罷了,夜已深,你早點歇息吧。」戰無絕半垂下眼眸,搖首嘆道。離開人間整整百年歲月,尚有千頭萬緒需要從頭梳理,如今能見到前朝最好的至交,也算了了一樁心願。況且,皇宮禁地,畢竟不是能久留的善地。
「你這就回去了?」言承飛有些依依不捨。昔日好友突然現身,令他逝去多年的青春彷彿又重新回到身上,言承飛好久沒有這種活力充沛的感覺了,所以一聽聞他要離開,渾身頓時像是遭人割肉般隱隱生疼。
「嗯,待我有空,再來探望你,可要好好活著。」戰無絕向來殺伐果斷,倒沒像言承飛那般婆婆媽媽地興起不捨的愁緒。
「等等,這東西你收下。」見他就要轉身離開,言承飛驀地想起一事,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翠綠的龍形玉珮,遞到他手上。
「這是?」
「見玉如見人。」言承飛含笑道:「你隨身繫著這塊玉珮,即便是當今聖上在你面前,也不敢強逼你磕頭,反而得向你叩首請安。當然,那樣就太驚世駭俗了,能免則免吧。」
區區一塊玉珮,便能要當今聖上也以禮相待,確實駭人聽聞。不過,也可由此細節,一窺言承飛這個早已隱退的帝王在這皇城中的掌控力是如何逆天。
「這……不妥吧?」戰無絕有些躊躇。既然已改朝換代,他自然會遵循這朝代的規矩及禮制行事,不會有任何心理罣礙。
「無妨!若是讓我的子孫生受你一跪,我大言王朝的氣數恐怕也就到盡頭了……好吧,我就說句老實話,我都不敢要你對我下跪行禮了,我的後代又憑什麼?收下吧,我會吩咐下去,讓你一切便宜行事。」言承飛仍舊堅持己見,硬是要他收下。
「唔,那就多謝了。」有他這番話,日後行事確實方便許多,於是戰無絕不再推辭,從善如流地收下,將之鄭重地繫在腰間。
言承飛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早點歇息吧……瞧你一副快睜不開眸子的勞累模樣,手邊有什麼補藥就吃什麼吧,我也會幫你留意一下。」戰無絕在這世上還能見到的前朝摯友或許只剩下眼前這麼一個了,忍不住在臨走前多說幾句。
「呵,以前倒瞧不出你是這麼嘮叨的一個人,放心吧,我這老不死的身子硬朗得很,起碼還能活上三年五載。」
嘖,想當初滿心滿眼只有清河的你,何曾這般關心過我……言承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佈滿皺紋的老臉,忍不住狠狠瞪了仍是英姿勃發的戰無絕一眼,這是出於一名已經日落西山的老人情不自禁的嫉妒,也是領悟到永遠追不上好友步伐的憾恨。
再活上三年五載?戰無絕心下黯然。憑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好友身子的真實情況,能再多活一、兩年恐怕已是老天爺保佑了。
「那就好。」
戰無絕朝他點了點頭,旋即輕輕轉身,飄然離去。
一室寂靜,檀香裊裊。
半倚在床邊的言承飛緩緩閉上雙眸,歲月在他臉上無情地刻蝕出鮮明的痕跡。在光線昏暗的室內,望之森然如鬼,令人不禁為之悚然。
不知沉思多久,言承飛驀地睜開眼縫,緩緩端坐起身,並伸手捻住床邊一條由天花板懸掛下來的細長繩子,輕輕往下一拉。
不一會兒,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太監悄然無聲地走了進來,恭謹地跪伏在言承飛的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雖然已退隱多年,底下的人仍不敢直視、或輕忽眼前這名看似垂垂老矣的老人。
「德言,以前你辦砸過孤不少事,孤可有責罰過你?」言承飛凝視著面前的老太監許久,幽幽開口道。
「主子慈悲,是奴才之幸。」名喚德言的老太監將身子伏得更低,謙卑得不能再謙卑。即使主僕相交幾十年,德言對這名老主人仍是畏之如虎、戰戰兢兢。
「可是哪,這次你要是將此事辦砸了,孤鐵定要你這顆腦袋,明白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令德言不禁渾身猛打個哆嗦。
「請主子放心!若是辦砸了,不必主子吩咐,奴才自會……」
「行了。」言承飛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他,神情凝重地沉聲道:「你按照孤的吩咐……」
半個月後。
一艘裝備精良的大船瞞過所有人,悄然航向茫茫的大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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