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述職

半個小時後,直升機飛了過來,放下醫生後,載著可以移動的傷患回去了,同時回去的還有阿里和奧利普納德。
比起張章,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所以這裡成了張章最大。
利用職權,張章讓一名醫生先對雷剛和伊萬的傷勢進行了處理,另外一名醫生就讓他自己安排治療順序。
直升機再次回來的時候變成了兩架,是阿里在這個武裝訓練營裡的全部數量,都是普通型號,主要是運輸用途,沒有空對空的反擊能力,這也是當初阿里不選擇直接用直升機逃亡的原因。
比速度比不過人家,比火力也比不過人家,而且那麼大的目標,典型吸引火力的靶子。
這兩架直升機主要是運輸張章這群人的,直升機上還擺著兩箱美金,很明顯地送客了。
鬧成這樣,一個無心招呼,一個早就想走,張章連廢話都沒有,直接讓人把傷患送上機,自己和雷剛、伊萬一架,飛上天空,駛向沙漠的邊緣。
阿里準備得還算齊全,直升機到達他勢力範圍之外後還安排了車,一路殺到張章在阿曼灣的港口倉庫。
路上有名傭兵傷重不治,被他的隊友蓋上了白布。
張章在另外一輛車上,沒看到當時的情景,但是這群傭兵顯然情緒再次又低沉了幾分,而且格外暴躁。
張章希望伊萬能活下來,只要這個人還活著,這群快瘋了的傭兵就還有些信仰支撐,否則拿自己祭旗的可能性都有。
到了地方,總部安排了醫生過來,對傷患進行再次的精細治療,終於穩定住了雷剛和伊萬的傷勢,張章帶著他們連夜就上了船。
張章的耳朵一直有些重聽,說話也是靠吼的,再加上眼球裡一直充著血,也沒人這時候觸霉頭,跑來問他任務到底進行得怎麼樣了。醫生也有些躲著他的意思,問了下情況就不理不問了。
張章難得悠閒了下來,用碘酒自己慢慢地擦傷口。
傷口都不大,問題是不少,總是得處理。
擦到一半的時候傳來敲門聲,張章立著眉毛轉頭瞪了過去。
門口站著易容後的老鼠。
「幹嘛?」聲音很大,依舊是吼出來的。
老鼠沒有說話,反手關上了門,走了過去拿起櫃子上棉籤沾了些碘酒幫他處理後背的傷。
「有事?」張章又吼。
老鼠「嗯」了一聲,又怕張章聽不到,於是走到了前面:「軍隊那邊找你要人。」
「要什麼人!?」
「你說什麼人?」老鼠掏了掏耳朵,也跟著他吼。
張章收了脖子,蹙眉:「不給!那人我有用!跟他們請示一下能不能延長!」
「我怎麼說啊?」
張章眨了眨眼,突然將音調降低了:「阿里對他印象不錯,說起來也算是救了阿里一命,阿里答應要介紹新的客戶給我。」
「金新月的?」老鼠問道,他知道張章真正想要查的是什麼,金新月這個大毒窟可是條大魚,全世界第二大毒品生產地,品質第一,想要打進去是真不容易。
張章點了下頭:「不是很確定,不過應該是了,而且……」張章掏了下耳朵,「販毒也需要武器,他們只信任生死相交的人,讓阿里信我不容易,這次也巧了,要不是另外有一個特工在,我還真說不清了。」
「是誰?」
「阿里新娶的老婆,聽說當初追求了將近一年才到手,還是個碩士生,沒想到娶了個賊回來。」張章勾著嘴角笑了起來。
「為哪邊工作的?」
「我怎麼知道?反正給英國那邊通風報信的絕對是她,這個跑不掉,就是底子太淺,一詐就詐出來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就是因為阿里看上她了,所以才會有情報局接觸她,給予足夠豐厚的報酬,再用點脅迫手段,總會答應,前期那些突擊訓練總比不上咱們這種的。」
張章聳了下肩,想起了當初程兵找上他時說的話。
利誘、威脅也是雙管齊下。
老爸死了之後,分出那一半家產,如果國家安全部那邊跟著抽身,張家為了穩住局勢只能上市融資,接著國家安全部再把錢融進去,還不一樣被人捏住了,動彈不得。
國家安全部沒有跟他來虛的,光明正大地和他談條件,利益這種東西無處不在,張章不奇怪自己會低頭。
當然,張章原本也不是那麼偉大的人,那時候那麼年輕,擔當這種東西說起來就是個笑話,只能說是被利誘了,那時候的他被歐美的諜戰片荼毒不淺。
雖然這些年成長了很多,但是親情卻到底生疏了不少,就算回了國也回不了家,畢竟對外他已經被通緝了,就算知道被抓住了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到底不能出了紕漏。
想到這裡,張章揮了下手,一臉無聊:「愛誰家就誰家,反正特工這種生物,不到那一刻誰猜得出來。倒是了,你就按說的報上去,順便告訴他們,阿里把雷剛當成我男人,反正我倆現在被綁一起了。」
「你故意誤導的吧?」老鼠的眼看得通透。
張章勾著嘴角笑了:「你可看到我把他送回來了啊,是他自己又回去了,因緣際會的,誰知道就這麼巧了。」
老鼠嗤笑,卻起身走向了門口。

***

可惜,到底還是沒有留住雷剛。
張章抿著嘴角看著雷剛被送上直升機,消失在海天之間,無奈地嘆了口氣。
軍隊那邊什麼時候這麼護崽了?不過是一名士兵,就算是個特別突擊隊的小隊長,也沒必要專門派一架直升機過來,手段雷霆,半點不含糊,生怕不把人還回去了一樣,簡直是用搶的。
張章走到護欄邊,看著蔚藍的海面,給自己點了一支菸,默默地抽著。
雷剛走後第二天,伊萬也醒了,因為身體的燒傷,在醒來的那一刻就開始慘叫,於是醫生又給他注射了鎮痛劑和安眠藥,醒了睡睡了醒,直到第三天抵達菲律賓的港口才扛過了最難熬的時刻。
伊萬是條鐵漢,確認疼痛在忍耐範圍內後,就開始處理傭兵團的事情,這次伊萬帶來的人死了四個,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兄弟,心裡難過是自然的,再加上這次傷到肺部,以後再想像原先那麼健康,任跑任跳也不可能,情緒一直有些壓抑。
張章每次見到人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用錢和人情雙管齊下,才勉強把人心給穩住了。
張章在菲律賓有棟別墅,算是章四少的房產之一。
安排伊萬他們住了進去,張章又開始忙自己的事情,兵工廠那邊的情況總得問一下,還有軍火訂單,老鼠也給提前送回了國,國家安全部的特工頻繁和他接觸,詢問這次任務的具體情況。
都不算大事,但是煩在瑣碎,一轉頭就忙過了一週。
伊萬那邊差不多也可以動彈了。
張章乾脆就把這群傭兵留在菲律賓,用去中國看武器生產情況的理由秘密回了國。
張章手上有不少身份,畢竟章四少是不能隨便動彈的,所以過海關的時候拿的是旅遊護照,名字叫鞏志。
鞏志沒固定工作,家裡有點兒積蓄,一個旅行包,一台單眼相機走天下,背景簡單乾淨,就是芸芸大眾中的一個。
所以張章特喜歡鞏志這身份,每當換了全套行裝,把單眼相機往脖子上一掛,頓時就覺得自己還是個正常人,不用走個路都怕一顆子彈射過來。
在北京下了飛機,張章伸了個懶腰,就算吸了一鼻子的汽車尾氣,也覺得這他媽才叫生活。
走出機場大廳,在路邊站了一會,就有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面前,司機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問他:「去哪兒啊?」
「青浦區。」
「那不是四川?」
「成都那個叫青羊區。」
「那去不去朝陽區?」
「去!」張章咧嘴笑開,打開了副駕坐了進去。
計程車開上道路,司機開口說道:「明天九點—十點回去報到,去朝陽區那個。」
張章「嗯」了一聲,拿起了相機看向窗外胡照,嘴裡問道:「原先那個呢?」
「調到別的區了,以後合作愉快。」
「愉快~」張章扭頭看他,勾起了一邊嘴角:「誒,路熟不熟啊?知道我家在哪兒不?」
「說這些,老北京!」司機笑開了牙齒,打了個轉向燈,「不過你住那地兒還真不錯,當年蓋起來的時候我還打聽過,不過一聽那價兒我就蔫了,公家還是個人的?」
「租的。」張章「咔嚓」連照了十張相,這才放下相機轉頭看他,「生意怎麼樣?好跑不?」
司機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自己問得多了,於是回了一句還行,就不再說話。
到了地方,張章什麼話也沒說,單手拎著行李就進了社區。
大中午的,日頭正烈,都在午睡,社區裡人少,張章專挑曬得到太陽的地方走,就這溫度比起伊朗那大沙漠上,差得遠了。
一路快步走進社區最裡面,二十四層的電梯公寓,一樓。打開門,把行李隨意那麼一丟,張章就奔進了臥室,迫不及待地撲倒在大床就開蹭,「嗯嗯嗯」地叫喚,就像隻回到窩裡的小狗,撒了歡地開始打滾。
形象全無,要怎麼扭就怎麼扭。
直到出了一層薄汗,才懶洋洋地摸到空調遙控器,順帶著把電視也打開了,不看畫面,就聽聲音。
電視裡像是在播報新聞,又是關於伊朗核武器的報導,張章閉著眼睛聽了一會兒,老規矩,報出來的只有個皮毛,於是不耐煩地換了臺。
「你問咱倆的事怎麼辦?能怎麼辦?就我這樣的,你爸能看上我嗎?再給我點時間,魏總說了,只要我繼續努力下去,半年後準陞職。」
「雯雯,別這樣,我這是為你好,為了咱們將來好。」
……
張章癟了癟嘴角。
磨嘰!
推託!
懦弱!
人女孩都主動了,要不是還看著別的菜拿不定主意,就是承受不了各種壓力,什麼叫為了你好?為了咱們將來好?要真想在一起,這天塌了都能頂住,何況是一爸!?
「嗯……」張章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閉上了眼。
這玩意兒聽聽也行,反正不用過腦。
小睡了十來分鐘,張章突然猛地睜開了眼,從床上彈了起來,狠狠地按住電視遙控器的關閉鍵。
在關閉前的那一刻,「砰」又是一聲槍響。
愛情電視劇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槍戰片。
這類打打殺殺,會發出各種噪音的片子他從不看。
張章喘著粗氣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五指插入髮絲大力地按著,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氣,再一睜眼,慌亂的眼終於穩定了下來,起身走進了浴室。
再次出來,張章的臉色好了很多,看了眼空蕩蕩的房間,一時間也不知道幹什麼,最後還是去了密室裡打開電腦,利用總部的資料庫查找自己需要的信息。
在藍色的框裡輸入雷剛兩個字,尾碼是西南特種兵,一個確定鍵按了下去,螢幕瞬間出現了數十條信息,挨個點下去,全部都不是。
張章蹙緊了眉,他的許可權是A級,大部分時候都能通過這台電腦查到需要的資料,詳細詳盡,沒想到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收到,難道那小子比自己的保密級別還高?
張章給自己點了支菸,看著電腦螢幕發呆,回憶之前在伊朗相處的片段,突然發現除了名字外,對方真的一點信息都沒透露出來。
他不信邪地又細細回想,到底沒摸出一點線索來。
張章在記憶方面是專門訓練過的,他可以完整回憶出一週的時間內的任何對話,一字不差。
雖然說雷剛離開已經有兩週,但是畢竟是個記憶深刻的事,又對那人有興趣,所以想忘記什麼還真難。
回想不出有用的線索,張章又嘗試用「鋒剛傭兵團」、「瘋子」、「珠子」等側面手段尋找,依舊無果。
張章不得不確認,要不雷剛連名字都是假的,要不就真是被列入了A+以上的保密級別。
正準備關電腦的時候,眼前的畫面閃了一下,視頻通訊被單方打開,他的聯絡員依舊一絲不苟地坐在視頻那邊。
「你好。」聯絡員開口道。
張章點了下頭,心裡有些煩躁,一直以為雷剛不就是一特種兵嗎?自己想要找到他很容易,沒想到這一走,就跟真消失了一樣。
「你需要什麼資料?」聯絡員問,張章在這邊的操作那邊是可以看到的。
「雷剛。」張章從牙齒裡擠出了兩個字,「我需要他的資料。」
聯絡員沉思兩秒:「是在這次行動中和你搭檔的士兵嗎?」
「是。」
「請稍等。」聯絡員站起身離開,張章瞪著螢幕,恨不得鑽進去。
「許可權範圍外。」聯絡員再次回來,用平靜無波地表情說道,「軍部方面的資料,我們能夠查到的有限。」
「在哪個部隊也不知道?」
「是的。」
「年齡呢?」
「不知道。」
「性別呢?」
「男。」
「……」張章沉默了兩秒,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起來,至少名字還是真的。「行,謝謝。」張章點了下頭,「生物研究人員你們找好沒?」
「正在聯繫。」
「多找些女的,最好年輕漂亮的那種。」
「我們已經對五名助手進行突擊訓練,她們的資料稍後會傳給你,你可以從裡面挑出需要的人。」
張章點頭,國家安全部做事從來都是快狠準,這一點確實不用他擔心,就連自己這一路走過來,每一步都有內部一幫參謀幫他出主意。
「那雷剛呢?」張章轉口又問,無關公私,雷剛這個人都很重要,「金新月是條大魚。」
「我們正在和軍部方面協商。」
「情況怎麼樣?」
「很順利。」
「好!」張章一下笑了,拋了個飛吻出去,「愛死妳了。」
聯絡員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點了下頭:「稍後再聯繫。」
張章湊近攝像頭:「美女,晚上能不能請妳吃飯?」
「再見!」聯絡員乾淨俐落地關了視頻通訊。
三分鐘後,五份資料傳了過來,全部都是生物方面的碩士研究生,來自於一個試驗室團隊,其中只有一名中國人,其餘的都是法國人,長相和身材都不算出挑,但是絕對達到了知性美女的程度。
資料很詳細,包括她們什麼時候被邀請進入國家安全部,身手如何,訓練情況都有記載,每個人都或多或少都出過幾次任務。情報竊取、暗殺、色誘,女特工基本標準都有達到。
張章看了無數遍,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把資料放在了一邊,畢竟這事情急不來。

第二天張章去秘密聯絡點述職,不用他說什麼,程兵只是取走了他的手錶,將晶片裡的錄音文件取出來,用特別器材讀取,就可以瞭解一個月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程兵當著他的面把錄音放出來,偶爾暫停一下由張章口述當時的情況,偶爾程兵也會對他的對話做出一些指點導正,而此刻他們的對話也會被錄下來。
當聽到張章調戲雷剛那部分的時候,程兵連面部表情都沒變一下,認真得就像是在進行科研研究。
張章這些年在外面怎麼亂來,國家安全部都是有數的,雖然說國內國情比較保守,但是幹他們這一行,性這種東西就是一種手段,找男人還真不算什麼。
只是程兵聽完後還是嘆了口氣:「張章啊,我希望你自己還是能夠把握住分寸,雷剛畢竟不是這個系統的人,你最好不要動他。」
張章嘴唇抿薄,點頭。
整個述職過程結束,程兵把錄音關閉,張章突然開口道:「程叔,我這些年做得怎麼樣你也看到了。就算再危險我也能挺過來,就算外面的利誘再大我也不會動心。我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立場絕對不會動搖,但是……」
張章沉默了兩秒,有些窘迫地開口:「我都三十歲了,也渴望一些東西了,雷剛是我這些年唯一動心的人,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
「動心?」程兵白了他一眼,「不到一週,你就能愛上人了?」
張章聳肩:「你總得給我點時間接觸是吧?我這邊才動了心思,那邊就分開了,難道組織就不管婚姻問題了?」
「我還以為你在退下來前不會考慮這個,畢竟……」程兵深深的看著他,大有你其實又不缺床伴的意思。
「嘖~」張章眉梢一揚,不正經的開口,「空虛寂寞這種東西,你不懂。」
程兵失笑:「行行,我不懂,不過……我以為你會找個女人,不是局裡的人,小白花的那種。」
張章冷哼了一聲:「那種女人有意思嗎?我天天在外面出生入死的,回來還得哄著、護著、供著,要這樣,我還不如給自己找一個媽。得,你別勸了,我知道你意思,什麼找一心靈的港灣,是不?咋男人的心就不能停船了?」說完,張章將上半身往前挪了幾分,「你不知道那小子的性格吧?說真的,和他在一起很舒坦,就是怎麼欺負都不還手的那種。」
程兵手一伸就要在他腦袋上來那麼一下,張章後靠反應快地躲了過去,程兵指著他鼻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章笑彎了眉眼:「你急什麼啊?那也是一個會咬人的主兒,只是沒摸到底線而已。真的,幫我努力一下,總部那邊雖然一直在協商,但是到底態度也不強硬,指不準還有什麼變化,你也幫個手吧,到時候真成了我請你喝茶。」
程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我喝自己的,這事兒我沒辦法幫,你當我是誰啊?還能左右軍隊那邊的決定?再說了,雷剛明顯喜歡女人,能和你在一起嗎?你就消停一下吧。」
「別介,這事兒我也只能找你了,你只是把雷剛存在的必要性說重點兒就行,這總不難吧?再說了,雷剛他到底能不能和我好,是我的事情。到最後也追不到人,我自己認栽總行吧?」
「張章啊……」程兵沉默了一會,語重心長地開口,「我還是建議你該找個女人,後代你現在可能不看重,但是老了總會想。」還有一句話沒有說,萬一出了點什麼事,總得給自己留下個血脈不是?
張章是個通透的人,一點就明,但是人這一輩子總有些在乎的和不在乎的,要是單單因為孩子就能絆住他的腳,他根本就不會進國家安全部,也不可能成就章四少。
於是,張章沉默了兩秒,笑了:「我先不說您老是不是想多了,反正人要是不過來還好,過來了我絕對要動手,你別到時候又逮著道德問題說事,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
程兵無奈,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張章甩了支菸給他,慢悠悠地戴上手錶,出了門。
程兵嘆了口氣,有些懷念當年那小子,乾乾淨淨的,做事情總是有理有據,小心翼翼步步為營,這些年在外面混得漸漸有些飄忽,一旦做了什麼決定也很難被人勸服,而且越來越出格,他真心地有些擔心。
看著關閉的房門,程兵捏緊了茶杯,紛亂的情緒匯成了一個警示:無論何時,你小子可要把握好自己的立場啊!
張章離開寫字樓就去吃了頓早飯,然後又去壁球館躂躂了一圈,沒到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走在大街上,看著視野裡的男男女女,高樓聳立,耳畔嘈雜紛擾,他舉頭四顧,心底滋生出了茫然的情緒,空蕩蕩,格格不入,自己彷彿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空間。
接下來,該去哪裡?
他真的不知道。
這些年都是為了一個工作而活,除了老鼠外甚至沒有任何的朋友,真正的張章就像個不存在的人,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訴。
看著眼前最高的樓宇,張章突然有一種衝動,爬上去,放聲大吼——
告訴全世界。
章四少算個屁!
軍火大鱷算個屁!
老子是張章,姓張名章!!

******

回了家,張章在床上窩了一天,空調開到十二度,裹著被,趴在床上玩電腦,植物大戰殭屍,一排排的植物種下,收穫太陽,滅掉攻擊家園的殭屍。
這遊戲玩了無數遍,金錢都已經累計到九百萬,他就是喜歡看這些色彩豔麗的小植物扭啊扭的,眨著眼睛的可愛樣兒,特單純的感覺,最重要的不用過腦,完全地放鬆。
玩睏了就睡,睡完了繼續玩,迷迷糊糊地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直到肚子餓到不行,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時候,才確認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
事後回想這段時間的經歷,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寂寞了。
老鼠調回了總部,他又沒辦法確定下一個搭檔是誰,能不能真的推心置腹,所以不自覺地就抓住雷剛不想放手。
他希望有個人陪著,知道自己都幹了什麼,有過哪些經歷,可以和一個人分享自己真實的喜好,分享屬於張章的那一部分。
真要說是不是愛上了雷剛,張章真心覺得這就是扯淡,雷剛給他的感覺很特殊,不屬於朋友,不屬於情人,彼此的生活習慣和性格都有巨大的差異。明明不會交集的兩個人產生了交集,外貌的吸引,生死一刻的共度,造成了他對那個男人的戀戀不忘,渴望彼此能夠更進一步地接觸。
當天下午,張章又離開了中國,這次準備去英國談筆交易,三天的時間,章四少瘋癲的行為又在道上抬了一個高度。
回來見程兵的時候,程兵拍了桌子,指著他的鼻子罵:「你他媽還是人不!?找四個人陪你睡覺,這報告你讓我怎麼寫?嗯!!?怎麼寫?你他媽就不怕染上愛滋病?」
張章掏了掏耳朵,吊兒郎當地坐著:「戴套了,再說了,威廉敢介紹有病的給我嗎?他還想不想做生意了?」
「是,你能耐!」程兵氣得說不出話,點了支菸猛抽。
「還有……」張章挺不爽地開口,「你安排的新搭檔都什麼玩意兒?見到我就跟見到首長一樣,我一跟他說話,就點頭哈腰的,想膈應死我是吧?」
「你總得給彼此適應的時間。」程兵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要我適應他,還是他適應我?調過來之前也是專門培訓過的,難不成我還得將就他?要不換一個,要不下次再見面就別這德性。」
「好!」程兵深深地吸了口氣,注視著他,無奈地開口,「雷剛的事情我幫你努力。」
張章一下就笑開了牙:「程爺,您老可真是大好人啊。」
程兵卻沉著臉道:「這次的事情下不為例,國家安全部給你足夠的自由和許可權,這些信任不是讓你拿來當條件威脅的,所以醜話說在前面,雷剛是軍隊的人,你正兒八經地追人可以,但是自己要掂量好,軍隊那邊要是硬起來,我們誰都不好過。」
張章忙不迭地點頭,擠眉弄眼:「您老就沒看到我這表情嗎?多認真啊。」
程兵心情不好,不耐煩地把人給轟出去了。
張章一路下了樓,心底雀躍不已。
都說了,要什麼就要及時下手,給時間,找時機,那些都他媽是藉口,只有不想要的,沒有不能要的,端看自己夠不夠努力,只有真正把東西握在手心裡了,才是自己的。

******

張章走了沒多久,程兵就和總部聯繫上了,一通電話過去,寥寥幾句話。
「人什麼時候能過來?」
「傷可以到這邊來養。」
「手續?這些事情你們辦了不就完了。」
「是,我知道借調麻煩,尤其是跨部門合作確實有手續問題,但是四少那邊也拖不了多久了,金新月勢在必行。」
「四少?嗯,挺好,老樣子。」
「嗯,行,儘快啊。」
言語間,輕易能夠聽出雷剛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說到底張章在那裡無論怎麼蹦躂,都翻不過如來佛祖的五指山。
電話掛掉,程兵給茶杯裡添了點熱水,愜意地喝了一口,笑了。
程兵當年就是張邦文的聯絡人,現在是張章的主管上司,這麼多年相處,最瞭解張章了人也只有他,張章想要什麼,缺的是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
幹一份工作六年,應該已經進入了倦怠期,但是章四少的身份不是說丟就能丟的,張章自己也明白,所以他和張章一直都在努力把這種情緒調整在安全範圍內,但是一味的壓抑只會累加厚重,爆發出來的時候也更加危險。
所以張章會在他面前玩各種的手段追求自己需要的事物,而他也會在合理範圍內給予張章回應。
但是不能一味順著、寵著,甜棗和大棒的分寸都得拿捏好。
所以說,能在國家安全部負責管人的,尤其是管理這種特殊情報人員,都是有城府的老狐狸。
那邊小狐狸上了車,就開始笑。
無論是棒子還是糖,對於他來說就是個屁,只要最終目的達到,就夠了。

******

得到承諾,張章又開始忙自己的事情,這次去了阿富汗,「塔利班」政權倒臺之後,阿富汗建立了以卡爾扎伊為首的政府,進行艱難的戰後重建工作,張章自然沒有辦法插進卡爾扎伊政權的軍火交易上,所以主要銷售對象都以各種反政府武裝遊擊隊為主,不過交易額比起阿里那邊確實差遠了。
再加上國內也不希望阿富汗再出現戰亂,中東頻繁的戰爭不斷影響全球的石油價格,這時候再往阿富汗銷售武器,很明顯火上澆油,燒敵燒己,張章現在已經在為日後退出阿富汗軍火交易圈做鋪墊準備。
遊走在幾個勢力範圍內,小心翼翼,鬥智鬥勇,不過兩週的時間,張章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要炸了一般,可惜事情遠遠沒有結束,留在菲律賓的伊萬聯繫上他,又要開始討論善後的問題,張章只能又殺回到菲律賓和伊萬談條件。
那天張章和伊萬談到很晚,氣氛都還算不錯,彼此都有些考量,錢都是小事,更多的是以後的合作。
或許因為喝了不少酒,或許真的情緒壓抑到了極致,這名俄羅斯大漢到最後揪著頭髮哭了。
通過伊萬斷斷續續地講訴,張章才知道這次傭兵團的死亡名單裡有伊萬的兄弟,他們曾經一起在俄羅斯的特種部隊裡當過兵,一起退役,一起出來組建了傭兵團,這些年刀裡來火裡去,結下的情分遠超過親兄弟,結果就這麼被炸彈給炸死了。
張章明白這種感覺,懊悔、痛苦、懷念、糾結在一起,彷彿恨不得死掉的是自己一般的悲傷。
最後伊萬說完,有些窘迫地拭去了眼角的淚,笑了起來:「別把這件事情當成我找你多要錢的理由,如果謝爾蓋能夠活過來,我甚至願意倒給你錢。」
張章笑了笑,很誠懇地開口:「我知道,合作了這麼多年,我們對彼此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瞭解,你不止一次救過我,這件事情我會仔細考慮一下,但是,我想,你現在應該好好睡一覺。」
伊萬點頭,確認今天自己的情緒確實失控了,搖搖晃晃地起身出了門。
張章的話從來不會說死,一來他需要足夠的考慮時間,二來他能夠動用的錢有限,具體怎麼補償伊萬和他的傭兵團,還需要經過國家安全部內部的批示才可以,所以第二天張章單獨出門找上了他在菲律賓的聯絡人,把請示送交了上去。
那邊的回覆很簡單,按照私營武裝公司的行價給予賠償,說明白點就是公事公辦。
張章面無表情地點頭,當天下午就坐上了直達北京的航班。
計程車停在商業區的一棟大廈前,張章從車裡走了下來,看著眼前的招牌,白底藍字——四方旅行社,拾階而上。
當年程兵在物流公司擔任主任,主要負責的是資料匯總和分散的傳遞工作,現在在旅行社管人,手下最起碼有十來名特工,至於具體數字和人名張章並不是很清楚,畢竟他的身份是最特殊的一個,在國內的時間很少,對國家安全部內部的運作也不過一知半解。
早兩年他也和普通特工搭檔出過兩次逮捕任務,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躲在隱蔽處認人,那些普通特工的身手確實不錯,隱蔽的逮捕方式也讓人眼睛一亮,可是說起危險性卻比他這種隻身深入敵營的特工少了很多。
老鼠就算是普通特工之一,主要就是情報竊取和暗殺,與其餘的同事也都有接觸,偶爾和他談話的時候會說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說這些年,局裡都知道有個代號四位數的傢伙很厲害,持續傳回各種有用的消息,可是身份卻絕對保密,局裡有將近三十個人在為他做後勤,儼然已經算是局裡的王牌特工之一。
張章當時得瑟地笑,從別人嘴裡聽到自己的成就,當真有一種聽到傳奇故事的感覺。
可是這些傳奇都是怎麼來的?與各種恐怖分子接觸,為了獲取信任,稱兄道弟,想方設法地投其所好,賣出各種人情,才能夠從上萬條的對話中篩選出一兩句可能會有用的消息。
感情需要投資,錦上添花效果有限,雪中送炭才是真理,張章真心覺得局裡這次對伊萬的處理方式很有問題。
在伊萬這麼脆弱的時候,很明顯就是收買人情的關鍵時刻,他真的不懂為什麼局裡的參謀們會作出公事公辦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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