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立腳點
向碩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解釋道:「不光你,我也缺乏一定的安全感,或者說,幹我們這一行的人,看著外表無所謂,實際上卻從來沒有安安心心地活過一天,你說,咱們兩個人湊在一起能長久嗎?要不是一個人被迫強大起來,要不就是兩個一起抱團取暖,最後終於看清現實,不得不分開。」
張章想著自己和向碩摟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情景打了個冷顫,不管怎麼想,也不覺得自己就真脆弱到那個地步。
「說實在的,雷剛身上有種特質,安靜、安穩、強大、可靠,雖然在我們面前他都收斂著氣勢,但是越是這樣,越能夠讓人不由去聯想爆發那一刻的強悍。」
「我先看上的。」張章瞇著眼,鄭重聲明。
「我知道。」向碩嘴角的笑瞬間濃郁,「我說過,以後我會找個女人,女人的母愛足夠給我安全感。」
「那看來你該找個五十來歲的女人。」
「哈哈,看上眼再說吧,愛情不分年齡,不分性別,我絕對不強求。」向碩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滿滿的浪漫情懷。
張章仰頭喝完酒杯裡的酒,突然開口道:「我對SM沒興趣。」
「我就是幫你分析一下嘛,再說了,你是沒興趣,那是你自己的理智在控制,其實內裡的隱屬性已經很明確了。」
張章收回搭在椅子上的腿,湊近他,眼裡閃爍著異彩:「要不我先和你試試?」
「別!」向碩急忙往後縮了一點,「我比較適合和你抱在一起發抖,你就別拿我折騰了,再說了,照我看,你也未必會在那個過程興奮起來。」
張章失笑,揮手打了一下他的胸口:「你這是不當賢內助,改行心理醫生了是不?」
「這不老大需要嘛,我就狗腿地湊上來了,您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句話的事情。」
「看到沒?」張章用眼神比了一下烤架上徹底焦化的雞翅膀,「試試?我丟出去你再撿回來。」
「嘖!說這些,立馬辦到!」
「那就去啊。」
「你丟啊。」
「我真丟了啊?」
「丟,丟啊,你丟了我就去撿。」
「真以為我不敢丟?」
「你敢丟我就敢撿。」
「試試?」
「試就試!」
張章抬腳就在向碩的椅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腳:「臭小子,吃定我了是不是?」
向碩狗腿地笑:「您老這不是菩薩心腸嗎?」
張章哈哈大笑了起來,孩子氣地把手裡的酒撒了出去,淋得向碩一頭一臉:「菩薩心腸是吧?下次給你澆汽油。」
「別介,那玩意兒會死。」向碩苦著臉扯著衣襟抱怨,「這可是新買的衣服,你這一杯子紅酒澆上去,我怕是只能丟了。」
「嘖,你還缺那錢?不行明天陪你買去。」
「別介,您老可不能動,一動彈那群傭兵也得跟著走,我嫌累得慌。」
「不是這麼說……」張章表情一下認真了起來,蹙眉道,「你進出也小心點兒,說實在的,跟在我身邊的人都不安全,還是別亂走了,過些日子一起出去吧。」
「過些日子?也行,近期你應該還會回國幾次,我到時候跟你一起過去,到了那邊換個身份就安全不少。」
沒想到張章卻搖著頭道:「回國我不願意動彈,而且就買些衣服,別搞得太複雜。」
「是你把事情複雜化的啊!」向碩不忿地叫了起來,「怎麼反倒說得我因為一件衣服就多計較了樣?」
「行,你不計較。你不計較就別把紅酒填滿。」說著,張章「唰」地站起了身,大退了一步,躲開了灑過來的紅酒,「怎麼和小孩一樣,還帶報仇的?」
「你就成熟了你?先動手的是誰?」向碩癟著嘴,不舍地看了眼灑在草地上的紅酒,「浪費,就算進不了肚子,最起碼也要讓它發揮潑灑的功效,兩百二十美元一瓶呢。」
張章捋了捋袖口,也覺得這樣像孩子一樣地鬧挺掉價,於是開口道:「不和你鬧了,烤點兒吃的,我餓了。」
「我和廚房天生有仇,真的。」說完,向碩證明一樣翻了翻手,一根根地欣賞自己的手指,「真格的五指不沾陽春水,要不您老就辛苦下,自己動手?」這麼說著,向碩起身拿了兩根鋼釺去串食物。
張章接過牛排放在燒烤架上,看了一眼向碩,又看了一眼,然後開口道:「以後咱們多說說話。」
「感覺到效果了吧?減壓不?」向碩搭上他的肩膀,遞上來蜜糖刷子,「我喜歡吃甜的,我那份蜜糖要多。」
張章分出一根鋼釺給他:「自己動手吧,多翻面就行。」
向碩娘們兮兮地晃了晃身子,連帶著張章的肩膀也大力搖了搖:「您老既然都動手了,也不差我這一份是不是?」
張章無奈,不再說話,視線的餘角移到正說得開心的雷剛身上,琢磨著向碩說的那些話還真是有些道理,自己或許真的有些缺乏安全感。
雷剛比起他接觸的大部分的外國傭兵而言,雖然相比較瘦弱了一些,但是肌膚下的肌肉紋理均勻,充滿了力量,隱隱帶著爆炸感,不喜言語成熟穩重,給人一種可靠而安全感覺,至於長相就更是自己的菜,這樣的男人會吸引自己,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想想那神乎其技狙擊直升飛機的槍法,想想恪盡職守保護自己的身影,撲倒自己時那奮不顧身的行為,被緊緊摟抱著的身體,如火般的熱度,或許從那一刻開始,這個男人就已經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裡。
這天晚上因為有雷剛的約束,這群特種兵也都只是淺酌而已,八瓶紅酒連一瓶都沒喝完,倒都是一群吃貨,滿滿七張桌子的肉食基本一掃而光,五盤素菜擺放在原位動都沒動。
張章後來還是和向碩挪了窩,湊到特種兵那邊聽他們聊天,向碩嘴裡花,三兩句就搭上了腔,張章難得玩了把沉默,後來向碩問他為什麼不說話,張章笑瞇瞇地說,光顧著看人了。
那時候和戰友們坐在一起的雷剛看起來真的很舒服,皎潔的月光下,嘴角勾著淺淺的笑,眼神格外地認真,要是說得開心了,他竟然也會笑開牙齒,眼如彎月,額頭光潔,周身散發出柔和的毫光,讓他腦中的酒精翻湧,微微昏眩,醺醺然的有些找不到北。
伊萬走後,張章難得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槍械彈藥,沒有聲色犬馬,就是靜靜地在屋子裡睡覺,在陽臺上看海,在海岸線散步,完全地放空自己,發發呆,放鬆一下大腦。
相比較張章的悠閒愜意,向碩那邊倒是有些忙碌,畢竟那麼多的工作總需要有人去幹,最起碼每天的工作匯報是必須交的,軍火的交易單是必須核實的,地下兵工廠的產量也要督促著,經常忙得見不到人。
第三天早上張章例行去和這群特種兵出操,呃,應該說特種兵們在沙地上跑步,他就鬆鬆骨頭下下腰,特種兵們練習格鬥,他就打打太極,反正也算是鍛煉吧?
這邊正擰著腰把一隻手推出去,雷剛就遠遠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張章視線的餘角看到,當即又裝逼了幾分,極度地投入到手上的動作,直到人走近了,才恍然大悟地看過去。
「有事?」張章手上不停,嘴裡問著。
這些天也算是知道問題所在了,雷剛這人吃軟不吃硬,而且極度反感章四少的行為作風,所以他改變了策略,也不強逼著,自己做自己的,偏偏還非得讓他看到自己。
說明白點兒,就是曲線救國。
雷剛站定腳,點頭:「我需要一個可以練槍的地方。」
張章手上一頓,做了個手勢,說:「菲律賓這裡沒有靶場。」
「新的武器必須要用了才知道問題。」
「那只能把你們帶到工廠去了,不過那裡條件不怎麼好。」
「行,一次能去幾個?」
「三四個吧,等下我帶你們去,把路認識了,以後就自己過去。」
雷剛點了下頭,見張章一副還有事嗎?沒事我就繼續鍛煉的眼神看人,眉心頓時微蹙,轉身走了出去。
雷剛確定自己果然摸不清四少的心思,說風就是風,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就像是隨時拿著遙控器在跳頻,讓他經常處於一頭霧水的情況下。
當然,四少不黏著他當然是好事,前段時間黏得煩人的時候,他恨不得直接把人給揍得遠遠的,永遠不再看見。
沒想到突然之間風向就變了,做什麼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也不是說他就真這麼犯賤地覺得有失落感。
說明白點兒就是有些落差,人之常情,遇見這種情況總是要想一下,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有什麼地方沒做對。
呃,當然了,做得太對也不行。
下午張章帶著人去了工廠,工廠的負責人早早地就出來接他們,帶著他們一路往試靶場走,順帶著參觀下工廠。
雷剛他們幾個看到一堆堆的半成品槍械就這麼散亂地擺著,還有不少零配件到處堆放,當地的菲律賓工人們穿著自己的衣服用雙手組裝槍械,頓時覺得頭都大了。
齊純劍疑惑地問:「四少,你就不怕安全係數不夠,發生爆炸?而且,你給我們的不是這裡出品的吧?」
張章笑了笑:「這裡沒有火藥,子彈不在這裡製造,就是個殼,有什麼危險的?最多就是用槍托子抽人。」
「那我們的武器是?」
「正規出品,品質保證。」
齊純劍鬆了口氣,隨手拿起身邊的AK47看了看,說:「山寨得還挺像的。」
張章也拿起一把顛了顛,「型號和威力半點不差,就是每批貨的次品要多一點。」
歐德轉頭四顧,說:「你這裡主要是以組裝為主啊,零配件怎麼來的?」
張章笑了笑,卻沒說話。
歐德頓時就明白了。
說明白點兒,這個兵工廠就是做個樣子,實際上的配件和火藥都還是國內在做,畢竟讓四少掌握這麼大的武裝力量,國家安全部壓根不可能放心。
一路輾轉來到地下室,雷剛才知道為什麼張章說環境差。
這裡基本要變成倉庫了,角落裡堆砌了各種槍械的不合格配件,空氣污濁,光線黯淡。
雷剛在裡面轉了一圈,又仔細看了眼遠處的靶子,搖頭道:「這裡不行,只能勉強用用。」
齊純劍也點頭:「這光線太傷眼睛,空氣也有問題,也不說咱們要多好的環境,但是這裡不能待得太久,最多就是試試手。」
張章聳肩:「只有這裡有隔音效果,開槍製造的噪音很難不引起警方注意,當地的警察正好要想方設法地找我麻煩,到時候搜查令上直接一句私藏槍械,我就得讓人進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雷剛想了下,點頭:「知道了,我會讓隊員們輪流過來試試手。」然後仰頭看了眼天花板,「不過燈必須得換。」
張章表示同意,卻搭上了齊純劍的肩膀:「你那玩意兒我可找不到地方了啊?你把火藥當飯吃都行,就是別點著了,我給你運過來的貨可都是原裝正品,別擔心,到時候保證有響。」
齊純劍點頭笑:「那是當然了。」
雷剛的視線落在張章耷拉在齊純劍肩膀上的手臂,眉尾微挑,不自覺就有點兒想偏了。
張章在地下室裡陪著雷剛他們待了一個來小時就離開了,總體來說大家都沒什麼意見,覺得這批槍械的品質當真不錯,改裝得也順手。
在車上的時候張章得瑟地笑:「你們以為我在糊弄你們呢?說是正品就是正品,和你們在部隊裡用的那些傢伙是同個地方出來的,這批武器從中國偷渡到菲律賓可不容易啊,國家安全部花了挺大的力氣,以後再偷渡什麼,可就得你們自己幹了。」
「我們還要負責偷渡軍火?」齊純劍瞪圓了眼。
「怎麼的?交易時候的武器難道讓我自己扛過去?」張章白了他一眼,「放心,那幾條路線我都會跟著你們走一趟,就是辛苦點兒,沒什麼危險。」
「不是怕危險什麼的……只是……」齊純劍摸了摸後腦勺,「沒想到事兒還真挺多。」
張章點頭:「十二個人是少了點兒,咱們盡力試試吧,不行我再招些人手過來。」
「四少,等下我有點兒事要和你仔細談談。」雷剛突然開口道。
張章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行。」
回到別墅,張章就把雷剛帶到了書房裡。
雷剛剛剛坐穩,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們的任務是進入金新月,並儘量探查他們的毒品銷售網,幫你運武器……是任務外的行動?」
張章笑了笑:「那你說,我為什麼要和伊萬解約?身邊一點人手都沒有,我還做什麼生意?」
雷剛抿緊了嘴角:「我聽說他們都臨近退役。」
「是的。」張章點頭,「退役後如果他們願意,國家安全部會吸收他們,所以,除了你之外,剩餘人可能要和我在一起很久。」
「他們不能進到後勤部門?」
「大材小用了不是?後勤部門都是高材生,他們擱那兒也不合適。」張章這句話說得狠,明白點就是指他們都是一群武夫,不適合幹文職工作。
雷剛沉思了一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越來越差。
張章嘆了口氣:「我知道,跟著我很危險,所以不會強求他們留下,但是機會只有一次,如果到了年齡幹得出色,調到後勤也不是難事,但是他們總需要做出點成績是不是?」
雷剛抬頭看他,目光灼灼:「你知道特種兵的危險程度嗎?」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想像,可以理解。」
「這些年我們都是用命在拚,從部隊退下來還得拚命,你們國家安全部做得是不是過火了?」雷剛語氣很差,帶著火星,顯然很不認同國家安全部對這批特種兵的安排。
張章笑了起來:「雷剛,原來你也不是雷鋒。」
雷剛怔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壓抑著什麼般地開口道:「我只是希望大家在退役後能夠過上安穩的生活。」
「那麼你呢?」張章深深的看著他,「如果說換成你就快退役了,你也是這個想法嗎?從部隊出來,找個穩定的工作,過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可以的話。」雷剛抬頭看他,目光對視,黝黑的眼中卻有些遲疑。
「其實我也是。」張章一下抽風的笑了起來,擺了擺手,「行了,別那麼掙扎,我知道你想讓隊員們有好日子過,我保證,絕不會把他們當炮灰用,我會珍惜每個人的生命,如果可以,我死了都不讓他們死,行不行?」
雷剛嘴唇微微開啟,眉頭瞬間緊蹙,總覺得張章想偏了,但是這種尖銳的自嘲卻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雷剛……」張章收起笑,正色開口,「我也沒你想的那麼複雜,其實我和大部分人一樣,如果可以退下來,我也未必願意繼續幹下去,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日子一點都不好玩,但是……」張章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但是有時候,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麼多的選擇,我只是學會了怎麼去調適自己,那麼你呢?你為什麼會選擇當特種兵?軍隊應該也給了你選擇,但是你不是依舊站在了這裡嗎?這年月,走在路上都會被車撞死,哪裡會沒有危險?再說了……」
「你能幫忙嗎?」
雷剛這句話說得突兀,張章還在努力營造悲壯的氣氛,就這麼被硬生生地打斷,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瞪著雷剛看了好幾秒,直到雷剛的臉上染上了幾分赧然,才突然發現雷剛這是在求自己。
這個男人竟然在求人?
這是一種更大的衝擊,讓張章的腦袋怔了半晌,才有些遲疑地開口:「你和你的上級有反映過嗎?」
雷剛不自在地咬住了下唇,緩緩搖頭:「對於他們來說,這是離開軍隊前的最後一次任務,並且連轉業的單位都定下來了,國家安全部是個好單位,我……覺得沒有質疑反對的理由。」
張章慎重開口:「國家安全部珍惜每一個人才,總後勤負責統一安排調配,我插不了手,但是……」看著雷剛突然黯淡了幾分的眸光,張章忍不住作出了保證,「我會盡力和我的上司談談,而且在這些日子裡,儘量保證他們的安全。」這是張章能夠給出的最大保證,他不是國家安全部的高層人員,能夠左右的程度實在有限。
雷剛也知道這樣逼著四少不對,但是乍然聽到兄弟們從部隊出來後,還得在外面出生入死,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這批戰友有的比自己要大幾歲,有的還比自己要小一點兒,都是正值壯年的時候,沒留在部隊總歸是有點兒原因,但是也不能這麼安排,讓人覺得像是想把最後一點餘熱擠出來般的糟蹋。
他甚至期盼這是國家安全部背著軍方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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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剛離開後,張章把剩下的飲料一口喝盡,悠長地嘆了口氣。
真是個好人呐,為自己的戰友操心,可是這份心為什麼就刺得自己胸口微微疼痛?
他其實很想問雷剛——如果說你覺得讓自己的戰友來幹這份工作很危險,那麼國家安全部常年在外拚搏的那些特工們呢?
他轉頭看向窗外,夕陽西斜,碧浪的海面染成了粼粼橙色,遲暮般的黯淡色調。
立腳點不同,看待的事物也不同,無關信仰,只是偏移的選擇。
至少在那個男人心裡,還沒有真正地站在國家安全部的角度上去想事。
晚上向碩回來,張章本來又想拉著他聊天,結果沒談一會,向碩就開始點頭犯睏,張章這才確定,自己給自己放的假也該結束了,還是專心投入到工作裡比較好。
第二天,張章偽裝身份回國述職,向碩要留在菲律賓處理公事,他只能隻身前往,雷剛怕他不安全,硬要派人跟著,張章想都沒想,就翻了雷剛的牌子,結果雷剛還真跟著自己走了。
張章的居家服其實也很休閒簡單,換成鞏志身份的時候,除了稍微年輕陽光了一點,竟然沒給雷剛半點驚豔的感覺。
張章覺得自己太失敗了,早知道要改變策略,那之前就該一直裝逼下去,最好在家裡的時候都穿西裝套風衣,梳個大背頭,整一小馬哥的造型。
可說到底,他又不是女人,雷剛要是真能從他身上產生驚豔,怕也是離彎不遠了。
五個小時的飛機,到北京的時候依舊是那個點兒,接車的還是那個人,這次那名聯絡人算是學了規矩,一路上什麼都沒問,直直開到了張章的住處。
張章一路把雷剛領回家,雷剛進了屋還真是愣了一下,仔細地看了一圈,又看了眼張章。
張章把行李丟在一邊:「怎麼?以為我在北京也有豪宅呢?」
「不。」雷剛搖頭,只是沒想到會是這種風格。
張章的房間也就八十來平米,完全開放式的風格,也就是說不光客廳和臥室的牆壁打通,包括浴室也用大幅的落地玻璃完全展露了出來,一眼望過去,房間裡有什麼物件都能夠清清楚楚,聽說選擇這種裝修風格的人,有部分是因為心理有著巨大的秘密而渴求在一個空曠乾淨的環境。
「知道為什麼在一樓嗎?」張章脫下外套丟在沙發上,往臥室走。
雷剛瞬間明白:「有地下室?」
「嗯,當初建樓的時候,這裡的圖紙就被改過,不過設計風格是我選的,怎麼樣?還不錯吧?」
張章笑瞇瞇地說,把一個擺在櫃子上的小草人拿了下來,黑溜溜的眼睛衝著雷剛:「這是我從非洲帶回來的,聽說還是個神祗,保安產的,呐……」張章獻寶般的遞了過去,「漂亮不?」
雷剛接過小草人仔細看了看,粗糙的做工,五官也很簡單,手和下半身吊著細密的麻繩,翻轉的時候,小草人的眼睛光華流轉,透露出幾分詭異的感覺。
雷剛抬頭又看了眼架子,上面零散得擺放了不少極具各國風格的藝術品,顯得有些雜亂,屋子裡似乎也有不少這種東西掛著。
張章又拿了個小東西下來,遞給雷剛:「呐,第一次過來,送你個禮物,保平安的。」
雷剛凝目看過去,是個掛在脖子上的平安符,金色的綢緞料子,上面繡著色彩鮮豔的地藏菩薩。
張章又遞上前了一點:「拿著啊,又不收你錢,當初我可是預約了三個月才開光拿到。」
「你信這個?」雷剛接過平安符,手感有些重,他捏了捏,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很硬的手感,於是雷剛又抬起頭:「你在裡面裝了鋼片?」
張章笑了起來:「嘖,手感不錯嘛,放了個零點五毫米的奈米陶瓷塊,就是防彈衣的那種,咱們高科技和迷信兩手準備兩手抓。誒,我說,送你的東西是不是該先戴上,再給我露個笑臉?」
雷剛手指在平安符的布料上又摸了一下,還真的笑了起來,很淺的笑,嘴角微微上勾,而眼角下彎星點,眸色黝黑深邃,讓張章又有了熟悉的感覺,心跳加速。
張章暗自唾棄了一下這不靠譜的心臟,急忙轉過了頭,往臥室走,然後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接著又丟給雷剛:「無聊就自己看電視,我睡一會兒。」
因為有外人在,張章實在不好意思撲在床上蹭一蹭,順帶著哼唧兩聲,表達一下回家了的喜悅之情,只能仰頭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就起了身。
雷剛在客廳看電視,主要還是看新聞類的節目,一會某個國家和某個國家的局勢又緊張了,一會某個國家又研究出了新的武器了,張章聽得格外地煩躁,這些國際新聞除了有些是外交官站出來發表,以求利用輿論達到某種政治目的外,大部分都是他在一個月前就確認的消息,而且被掐頭去尾獨留下希望給普通民眾看的部分。
「誒,我洗澡你介意不?」張章盤腿坐在床上問了一句。
雷剛一時間有些不太明白,直到順著張章的目光看到透明的浴室才反應過來。
張章聳肩:「我喜歡這種調調,你要是不自在就別回頭。」這麼說著,張章開始脫衣服。
雷剛點了下頭,轉過了身,事實上他真不覺得看到男人的裸體有什麼不自在的,但是張章故意這麼提出來,反而讓他不知道擺個什麼臉。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嘩啦啦的水聲,雷剛的思緒突然有些發散,想到了四少的身材練得還算不錯,雖然沒有膨脹的肌肉,但是纖細合適,沒有多餘的贅肉,膚色好像比自己白了一些,應該是長期處於室內的原因。
然後思緒繼續延伸,他想到了在遊隼的時候,有一次鍋爐壞了,他們才出過任務回來,身上還帶著血跡,又不能去圍牆那邊的大澡堂洗澡,十二月天洗冷水,那水凍得刺骨,果果洗完澡後裹著被子出來,小臉凍得發青,筒子就把人連著被子一起抱在胸口,果果從被子裡露出的黑眼睛就像隻寵物一樣的招人稀罕,他用白糖給果果泡了水,沒想到筒子打死不讓果果自己喝,雷剛只能一口口地餵,那時候看著果果擠著臉尷尬無比地掙扎,笑得肚子都要抽筋。
這才離開了一個月,就想那些兄弟們了。
自己突然離開,隊裡應該有不少的問題吧?
或許在這裡的日子過得比較清閒,但是他卻懷念在遊隼裡的軍營生活,任務之外,他們會笑得開懷,對彼此坦誠交心,或許每天的訓練讓人恨不得咬碎了牙,但是沒有那麼多的偽裝,沒有那麼多的算計,乾淨而通透。
身後的水聲依舊,雷剛收斂了情緒繼續專注地看電視,卻怎麼都沒辦法集中,像是拉扯般的將他的思路全部拽回到四少的身上。
對於四少這個人他真的很困惑,就像是洋蔥一樣,剝開了一層還有一層,像是永遠都看不到真正的那個人一般,而且辛辣刺鼻,讓人難以接近。
太過複雜的人經常都很難獲得別人的好感,更何況交心。
張章洗完澡出來,規矩地穿好了衣服,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抽菸,潤濕的睫毛顯得格外地長而濃密,偶爾看過來的時候,那雙眼總有著似笑非笑的神采,像是能夠洞悉一切般。
雷剛承認自己在張章面前不太自在,這個人對自己的企圖心非常濃,而且坦誠並直接,經常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定位對方,只能不由自主地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張章吸了口菸吐了出來,姿態優雅流暢,夾著菸桿的手指修長,被熱氣熏染得透析出嫩潤的質感:「這些消息你看新聞不如問我,雖然有些不能說,但是絕對比你知道的要深得多。」
「我就是看看。」雷剛眼觀鼻鼻觀心,沉聲回答。
張章笑了笑:「一會我要出去,一個人,你在這休息著。」說完,張章撥了撥頭頂上的髮絲,細小的水珠撒在了玻璃茶几上,反折出的光亮散亂了幾分:「你該留意過吧?我在這裡叫鞏志,你可以叫我小鞏。」
「嗯。」雷剛點頭。
「那我換衣服去了,回頭帶你出去走走。」這麼說著,張章站起了身,往臥室走。
雷剛看到他拉出鑲嵌在牆壁裡的衣櫃,從一大堆的淺色系列的衣服中隨手拿出一套,就那麼換了起來,雷剛莫名其妙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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