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清晨的陽光照拂在臉上的感覺雖然很溫暖,但對一個還想睡懶覺的人來說,卻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方銘彥微蹙眉頭,下意識地往底下鑽,臉頰瞬間深深埋入一個既溫暖又洋溢好聞氣息的結實胸膛內。有了遮蔽物後,方銘彥開心地甜甜一笑,習慣性地在那胸膛上蹭了蹭,然而過了不到十秒,他的身子猛地一抖,不敢置信地睜開了雙眸。
「不多睡一會兒嗎?」方銘彥的頭頂上方傳來一道隱含笑意的悅耳嗓音。
方銘彥仰起頭,正好和關承勳一雙含了憐愛之意的漆黑眸子對上。被他看得心弦一顫,但方明彥在口頭上仍不願意示弱,劈頭就是一頓開罵。
「渾蛋!你幹嘛抱著我!昨天不是叫你別靠近我了嗎?」
「我抱你?」
「不是你難道是我?!呃……」方銘彥猛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居然是自己的雙手死死地抱住對方,視線往下一移……天哪,連雙腿也勾在他的身上,活像一隻攀在樹幹上的小猴子!方銘彥頓時倒抽口冷氣。
「你以前最喜歡抱著我睡了。」關承勳緊緊盯著他,不無感嘆地道。醒過來時發現方銘彥整個人窩在自己懷中,還笑得很甜,他的確有些受寵若驚。看來就算是失憶了,方銘彥的身體還是牢牢記得自己,這令關承勳不禁安心不少。
「那是以前!」關承勳輕飄飄傳來的一句話卻猶如火上澆油,令方銘彥一下子就爆炸了,整個人瞬間像一條彈簧般跳了起來,硬生生將關承勳推了出去。
「好了,你別這麼激動。」關承勳借勢跳下了床,無奈地朝他舉手做投降狀。
「不要在我面前一直提什麼『以前』!我都想不起來,也不想去回想了!」方銘彥氣憤不已地朝他擲了一塊枕頭,一想到過去的自己跟眼前的男人上了床,他就一陣噁心作嘔,寧願當場死了也不願恢復從前的記憶。無論怎麼說,他都不認為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絕對不可能!
關承勳剛接住他扔來的「兇器」,聞言,立即臉色一變。
「聽清楚了沒?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方銘彥了!」瞧見他臉色變得鐵青,方銘彥只覺得心中浮現一陣快意,更加肆無忌憚地吐露出傷人的話語:「等我右腿好了以後,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你別想……」
「不管你怎麼說、或是不承認,你就是方銘彥。這世上我最愛的人,也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你只不過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關承勳絲毫不受影響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氣異常平靜。
聽見他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方銘彥氣得差點吐血。
「你……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啊?反正我絕對不可能恢復記憶了!」
關承勳朝他安撫地微微一笑,自信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讓你想起一切的。」
聞言,方銘彥一陣瞠目結舌,像是不明白這世上怎會存在一個如此厚臉皮的人。
「就說了我根本就想不起來……」方銘彥一陣挫折,連翻白眼的力氣都快沒了。
「你想吃什麼?」
「嗄?」
「我去做早餐,你想吃些什麼?」關承勳轉過身子,輕聲道,像是這樣就可以當做一切都和往常般沒有任何變化。
「隨便,乾脆把我毒死算了!」方銘彥重新躺了下來,自暴自棄地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老天爺呀!如果這是惡夢的話,拜託快點讓自己清醒過來吧!
****
細雨驟然自天空紛紛落了下來,雖然已經到了梅雨季節的尾聲,這禮拜仍是連綿細雨不斷,像是要持續這種煩人的態勢直到九月。
平時很喧鬧的馬路上,此刻除了雨聲及路過的車聲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響,瀰漫著一股異樣的寂靜。
雖然才剛過中午,卻在雨線的遮幕下,視野範圍內昏昏暗暗得一如黃昏。
被層層烏雲遮蔽住的天空,一如站在落地窗邊正在注視眼前情景的男子心情般,陰霾重重。
鈴~鈴~
就在一片沉默中,刺耳的電話鈴聲驀然如刀般劃破寂靜。
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的關承勳偏過頭,下意識地接了起來。
「喂?」
『喂,我是東瀚,銘彥最近如何?都兩個禮拜了還是沒恢復記憶嗎?』電話另一端劈頭就傳來一連串疑問。
「如果他恢復了,你會到現在都沒接到消息嗎?」關承勳朝客廳中的沙發瞄了一眼,唇角微微一揚,笑得異常苦澀。
『唉,怎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我試過很多方法想讓他想起來了,但是都沒用,他一點印象都沒有。」親口承認失敗,關承勳原本明亮的雙眸霎時黯淡不少。
『講到這個,我好像聽人說過,腦子記不得的,身體卻能牢牢記得住?這叫什麼?潛意識還是下意識?』
「什麼意思?」
『嘿嘿,你這麼聰明不會聽不明白吧?』
從他的話語當中聽出別有異樣的暗示,關承勳不由自主地臉一紅,有點心虛地再次往沙發方向看了一眼。
「你出這什麼鬼主意……」
『這主意不好嗎?算了,我只是隨口提提,你別放在心上。先這樣啦,我得去上課了,有空再打電話給你。』
「嗯,騎車小心。」
語畢,關承勳乾脆地掛斷電話,心底卻泛起一股暖意。陳東瀚的來電,多多少少給了他一點鼓勵。
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關承勳深深吸了口氣,去到客廳另一座沙發椅上坐下,隨手從書櫃中翻出一本書閱讀。
窸窣!突然,右手邊的雙人型沙發上某個凝固許久的物體輕輕蠕動了一下,接著又伸展了一下肢體,彷彿藉此彰顯其本身並非化石。
「我有個疑問。」
方銘彥一臉無聊地扔開手中的電視遙控器,突然冒出一句。
「嗯?」正在翻閱書籍的關承勳抬起頭來,右眉微挑地看向他。
不得不承認,歷經一番改造的關承勳,確實是比三年前「書呆子」時期的他帥氣多了,方銘彥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地想。
「你這兩個禮拜都陪我窩在家裡,不用去上課嗎?」這兩個禮拜以來,天天和一個曾經最看不順眼的人朝夕相處,方銘彥覺得自己簡直悶到快瘋掉了。
「我請假了。」關承勳合起翻閱了一半的書本,嗓音清爽地回答他的問題。
「用什麼理由?」方銘彥懷疑地看著他。這可是整整兩個禮拜,按照常理判斷,學校方面應該不可能輕易地准假。
「沒有什麼理由,若是學校不讓我請,我就辦休學。」關承勳輕描淡寫地說道,像是在跟人談論天氣一般,似乎「休學」一事微不足道。
「你瘋啦?」聞言,方銘彥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眼神也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沒辦法,在你恢復記憶之前,我沒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情。」關承勳聳了聳肩膀,沒有反駁他的批評。
沒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情,那不就表示接下來的日子他仍然會二十四小時地黏著自己?一思及此,方銘彥便一陣毛骨悚然,若非行動仍舊不便,他恐怕早就奪門而出了。
「好了,你既然不想再看電視了,那我們便開始吧。」沒有等方銘彥反對,關承勳逕自開啟電腦,示意他靠過來。
「又來了……」方銘彥頓時垮下臉蛋,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關承勳一旁坐下。
「這是去年的聖誕節那一天我們拍下的照片。當時你瞞著我,偷偷訂了北投一家溫泉旅館的房間,然後……」關承勳開啟電腦的檔案後,臉上流露懷念神色,一邊點出照片、一邊說著從前兩人之間交往的點點滴滴。
「喔……是喔……嗯嗯……」方銘彥一臉無精打采地聽著。無論關承勳說的故事有多麼曲折精彩,他都沒辦法將自己代入其中,甚至不感興趣,若非關承勳強逼著他聽下去,他肯定有多遠逃多遠了。
「……那天你跟我說,明年、後年、接下來的每一個聖誕節都想跟我度過,然後準備驚喜給我,要我每年的那一天無論如何都要空下來留給你,當然,我也答應了。」關承勳說到這裡,眼露一絲期待地看著方銘彥。
「哇,這麼智障的要求都講得出口喔,還驚喜咧……」方銘彥驚嘆似的咋了咋舌,神情卻仍然沒有什麼波動。
見他像是聽故事般一副渾然事不關己的模樣,關承勳的內心不免或多或少地升起一股挫折感。
「你還是沒有任何印象嗎?」連續十四天說了一堆的往事,甚至配合照片述說,卻似乎一點成效也沒有……關承勳俊朗的臉龐浮現一抹苦笑,看來這是一場比賽耐心的持久戰。
「沒有,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還有……」方銘彥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螢幕,電腦的螢幕畫面正好定格在一張照片上。
照片內的自己笑得很開心,笑得連一口白皙牙齒都露了出來,雙手也緊緊地攬住男人的手臂,像是抓住一輩子的幸福,然而,明明照片中的人擁有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方銘彥卻像是看著陌生人一般,充滿異樣的冷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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