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雲居 ★

為了照顧方銘彥而曠課一個多月，就算關承勳背景再深，平常的在校成績多好，也快頂不住了，在一次幾名同學親自登門來訪勸他去上課後，關承勳終於不得不收拾書包，一大早起床去學校上課。

「你自己一個人在家……」關承勳背著書包站在門口，臉龐佈滿擔憂地看著蹲坐在沙發上的方銘彥。

像是曉得他在顧慮什麼，方銘彥頭也沒回地朝他揮了揮手，懶洋洋道：「放心啦，我身上沒錢，腳傷也還沒好，能跑去哪？」

「說到錢，你好像有一個存摺，還有一些重要東西都鎖在抽屜內。」關承勳慢條斯理地從書包中掏出一把鑰匙，「就在書桌右邊的第二個抽屜內。」

聞言，方銘彥頓時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般跳了起來，氣沖沖的來到他面前咆哮道：「你很渾蛋耶，居然現在才跟我說！害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沒有半毛錢的窮光蛋！」若不是因為沒有錢搬家，他早就跟關承勳分道揚鑣了。

「你也沒跟我要過錢啊……」關承勳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鑰匙遞給他後，飛快落荒而逃了。

「王八蛋！」方銘彥咬了咬下唇，等關承勳完全不見人影了，才忿恨不平地關上房門，拿鑰匙打開書桌的第二個抽屜。

一拉開抽屜，裡頭果然放著一本上頭貼著寫有「不能動！」三個字紙條的存摺及提款卡，還有其他證明身分的重要文件、護照及印鑑。當然，方銘彥最關心的東西還是存摺，豈料，才將存摺一打開，一張夾在其中的紙就掉了下來。

方銘彥狐疑地將紙張打開來，發現那是一台數位單眼相機的影印照，型號、價錢及功能都詳細的寫在照片的下方。

將A4大小的紙張翻過來，很明顯是自己的筆跡在後面寫了幾排字，說明這筆錢是要存來買送給關承勳的生日禮物。加上一個特殊鏡頭及閃光燈總共需要十六萬多，上頭還註記了關承勳的生日──十一月十七日，裡頭目前整整存了十七萬，足夠將那份生日禮物買下來了，難怪上頭寫著「不能動！」三個大字。

買一份生日禮物需要十六萬多……方銘彥不敢置信地微扯嘴角，實在想不透失去記憶前的自己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關承勳怎麼看也不像自己豢養的小白臉啊，更不用說自己是個一窮二白的貧戶了。

存摺內總共有十七萬台幣，也就是說，自己目前的身家也只有這些錢了。方銘彥偏頭沉吟了一會兒，順手撕下那張紙條，揉一揉扔進垃圾桶內，不屑地心想道：要我花十六萬多買生日禮物送給關承勳那個渾蛋？叫我跳樓還比較有可能吧！

「如果你真的是我喜歡的人，我身上又只有十塊錢的話，能買十塊錢的禮物送你，我絕對不會買九塊九的，可惜……」方銘彥像是再次說服自己下定決心地喃喃自語道，接著取出提款卡，然後再把其他文件塞回去，重新鎖上。

感覺有了錢，彷彿就有了底氣，方銘彥摸了摸放進口袋內的提款卡，臉上神情輕鬆了許多，接著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往床側的衣櫃走去，拉開衣櫃門，選了一套看起來比較帥氣的服飾穿，然後進浴室重新將臉梳洗了一下，又抓了幾下頭髮。

「嗯，帥到路上美女看了都會尖叫。」方銘彥勾唇一笑，對著鏡子自戀了一番。若是被好友陳東瀚看到這一幕，肯定會狠狠吐槽他一番吧。

慢吞吞地打理好外表後，方銘彥看向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正好九點半。

有了一筆存款後，他終於可以做一件計畫了很久的事……來到沙發旁，方銘彥憑著印象撥出一通電話，鈴聲響了三下左右旋即被接了起來。

『是銘彥嗎？』電話另一端很快就傳來女孩子充滿驚喜的詢問聲。

「嗯，是啊，妳在幹嘛？」方銘彥有點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雖然這幾天他都趁關承勳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電話和巧巧聯繫，已經知道她讀夜間部、家境寬裕、化妝技巧很好、家裡只有她和姊姊兩位千金……等等私事，但一想到等一下要約她出來，就還是沒勇氣講出口，畢竟他還是一個貨真價實沒交過女友的純情男孩呀。

『我在吃早餐啊，等一下準備出門。』巧巧笑了一聲後，出其不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打給我？待會兒有沒有空陪我出門逛一下街？』

方銘彥正愁不曉得怎麼開口，一聽正中下懷，連忙點頭道：「好啊，我正好白天有空，就陪妳去逛逛吧。」

『太好了！不過你要有幫我提很多東西的心理準備喔！』

「沒問題，我的二頭肌隨時準備幫美女服務。」

『哦？你的二頭肌要是中看不中用，小心我踢你屁股。』

「沒問題，我的臀肌也很夠力，儘管來吧！」方銘彥厚著臉皮道。

『哈哈！』

約好十點半在某條街見面，再和巧巧嬉鬧了一會兒後，方銘彥心滿意足地掛上電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可以說，方銘彥將脫離關承勳的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巧巧身上了。似乎不太排斥男人肉體上的接觸令他感覺越來越不妙，方銘彥迫切地需要從女人身上證明自己的性向正常，若是和巧巧能順利交往的話，想必關承勳再也沒藉口可以束縛自己了，而自己也可以藉機和他徹底切斷關係，重新恢復正常的生活。

當然，他對巧巧也是很有好感，並不是單純利用她而已，如果交往了，他也有自信能給她幸福……一思及此，方銘彥握緊拳頭，默默地在心底為自己打氣。

雖然有點對不起一直在癡癡等待自己恢復記憶的關承勳，但他真的不想一輩子和一個很討厭的傢伙度過，更不用說在床上被人……想到這裡，身體突然一陣發熱，尤其是左乳被貫穿的地方，熱得彷彿快燃燒起來，像是渴望留下這烙印的主人前來撫摸，這令方銘彥幾乎羞恥得想哭，內心充滿難以釐清的怨恨。

為什麼不能只是單純的朋友？若只是朋友，或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令人心煩的事情了！方銘彥咬緊下唇，深深吸了口氣，再次進入浴室對著鏡子抓了抓頭髮，默默倒數著和巧巧的會面時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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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黃昏六點──

發現自己摸著門把的手在微微顫抖，關承勳不禁自嘲一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後，緩緩地推開了門板。

「回來啦？」坐在沙發上的方銘彥回眸朝他看去，難得露出一抹顯得相當輕鬆的神情。

看見他還在房內，關承勳臉上的緊繃神情逐漸鬆懈下來，但過了一秒鐘，他的眉頭又緊緊皺了起來，像是發現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了？」

「有一股香味。」關承勳臉色有些詭異。

「你在說什麼啊？」方銘彥嚇到了，呆了幾秒鐘，終於回過神來強笑一聲。

關承勳靠近沙發，彎腰在他身上嗅了幾下，才直起身子，眼神異常銳利地盯著方銘彥道：「是女孩子身上的香味，你出門了？」

「你是狗嗎？這樣也能聞到？」方銘彥忍不住學他的動作聞了聞身上的衣服，被關承勳的敏銳度駭得暗暗咋舌不已，。

見方銘彥眼神閃爍，關承勳勉強按捺下內心的不安，盡量以平緩的嗓音詢問道：「你早上跟誰去了哪裡？」

「我去附近百貨公司逛了一圈，不過我沒跟誰去，我是自己一個人去逛的。」除了第一句話沒昧著良心以外，方銘彥其他明顯是睜眼說瞎話。

「逛百貨公司？」

「是啊，一樓不是專賣化妝品嗎？繞了一圈身上都是那種味道也不奇怪吧？」方銘彥聳了聳肩，再度將視線轉到電視上，不過很明顯的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關承勳身上，深怕他繼續找碴。

「你怎會突然想去逛百貨公司？」

「我不出去走一走，難道要整天關在房裡變成精神病你才高興？」方銘彥猛翻個白眼，試圖令自己的話聽起來更理直氣壯。

「買了什麼東西？」關承勳不置可否，只是像個偵探般一絲不苟地繼續質問。

「一雙鞋。」方銘彥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情，指了指鞋櫃上的一雙新球鞋。他沒講的是，這雙鞋是巧巧幫他挑的。

「自己挑的鞋？我記得你很喜歡聽過別人的意見後，才會下定決心要不要買東西。」關承勳慢條斯理地指出不太合理的地方，像是挖了一個陷阱等他跳進去。

「現場沒專櫃小姐嗎？我聽她們的意見買不行喔？」如果不是為了消除他的懷疑，方銘彥肯定不會這樣有問必答，當然他也不確定這樣算不算另一種破綻，只能向老天爺祈禱關承勳千萬不要察覺。

「是嗎？」關承勳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嗓音也低沉了幾分道：「我剛說錯了，你其實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立刻買下來。」

「我……媽的！你耍我嗎？」方銘彥開始頭痛，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感覺撒謊是一件如此困難的事情，只能說關承勳實在了解他到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了。

「而且，其實你不太喜歡去百貨公司那種地方……」

「夠了沒啊你！我今天去逛百貨公司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犯不著你像審問犯人一樣吧？你再繼續問下去，我肯定跟你翻臉！」方銘彥惡狠狠地扔出手中的遙控器洩憤，當然，除了他自己心知肚明以外，沒有可以看得出他是因為心虛還是不耐煩才暴怒。

「……」關承勳抿直唇瓣想了想，最後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釋，沒有緊迫逼人地問下去，放下書包後，轉身進去廚房煮飯了。

見這關終於過了，方銘彥這才大大鬆了口氣，猙獰的神色從臉龐褪去，整個人像是虛脫般癱軟在沙發上。

應該沒事了吧？天哪！這簡直就像是被人用刑逼供一樣難受！再多來幾次這種逼問，自己的心臟鐵定會受不了……方銘彥摸著怦怦亂跳的胸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一天，除了這段意外的插曲之外，就跟平日沒兩樣地平靜度過了。

也是在這一天，曉得關承勳的鼻子特別靈敏後，每次和巧巧約會回來，方銘彥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洗澡，然後站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表情有沒有什麼不對勁，以及撕碎任何可疑的發票。

而這段期間，方銘彥每個禮拜都會跟著關承勳前去網拍公司打工。當然，在關承勳在場的時候，他都會裝得一副很忙的樣子刻意跟巧巧保持距離，像是兩人之間只有單純的點頭之交，好安關承勳的心。

時光兩個禮拜、一個月地緩緩點滴流逝，像是人格分裂般，方銘彥白天亂跑、晚上乖巧，自以為掩飾得非常好。

直到他和巧巧決定交往的那一天晚上，關承勳突然很晚才從外頭回來，然後渾身醉醺醺地抱住他為止，方銘彥才發現原來關承勳什麼事都曉得，只是從來都不說而已。